果 枝（九首）

鄭文榜

舊桌子

雖有歲月的塵埃

偽裝你 讓我們無法指認

可也有哼著小調的一只蟈蟈

在你身上爬行著

努力地擦出你明亮的肌膚

但是你說 那只是

一道道傷痕

灶

頭頂黑鍋 一輩子

堅守的是一種正常的生活

冤屈已不是冤屈

是那每日燃燒的心火

在延續生命

夢見H.j

你沒有參加升學考試

就悄悄走了

知道你背著出身不好的包袱

和一顆不忍割裂的心

步履艱難

今夜 你挽著一位白發老翁

來夢中看我

該對你說些什么呢

“你可以自選道路”的那句話

已化作雞毛任風吹去

只有寫了我倆名字的這本書

做了我四十五年的

枕頭

面對一個公社飯缽

那時你以半缽野菜

誘我，讓我捧于掌心

狂熱地吻你

現在我用你裝鹽

放在灶臺上

就這么腌你

你一定恨我

不然你不會張著口

像要吃我

挖地菜

在鄰居讓出的一塊山坡上

她正一鋤鋤挖著

想到菜價又在上漲

她的鋤把就開始流汗

想到兒子又要交學費

她的鋤頭就與地堅硬交談

想到丈夫已病倒多年

她的臉色就由紅變紫

想到這塊地還是人家的

她的兩腿就像棉條一樣

軟了下來

一些樹蔸

一些樹蔸，在被鐵鋸鋸過

失去重心以后

僅以年輪彰顯著

走不出家園的那條路

只是樹蔸們都沒有忘記

仍以老殘的蔸沿發梢

仍以痙攣的根指

抓取著土地最后的養份

全然藐視周邊的野草

正瘋長著

已沒過頭頂

果 枝

卸去了果實

你就挺直了腰桿

這個自然的動作

竟讓一個摘果人

暗自顫抖

習 慣

在自己的辦公室

我們習慣翹起二郎腿

有人來了也是一樣

但我們進了領導的辦公室

卻又習慣站著

喜歡獨孤

喜歡孤獨如一塊石頭

擠不出一點點水分

喜歡這塊石頭的堅硬

沒有人敢于碰它

喜歡這塊石頭的自重

不會腐化變質

喜歡這塊石頭耐得寂寞

正好做一棟大廈的

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