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全面開啟我國依法治國的新征程。體育法治也隨之成為體育治理的基本方式,更是實現中國體育治理現代化的基石。建設體育強國,實現體育治理現代化需要全面提升我國體育法治建設水平。通過對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的法學思考,在依法治國背景下,分析了中國體育法治新的圖景,認為“依憲治體”應成為中國體育法治的最高準則,公民體育權利的確認與保障是中國體育法治的基本要旨,依法行政是中國體育法治的關鍵環節,體育產業市場治理的法治化是中國體育產業發展的根本保障,體育糾紛解決的法治化是中國體育法治建設水平的重要體現。中國體育法治還需與國際體育法治接軌,提升中國體育法治的國際話語權。通過中國體育法治的建設,實現中國體育的“良法善治”。
關 鍵 詞:體育法學;體育法治;依憲治體;中國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5)04-0001-07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by law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country governance by law
——Legal contemplation based on the Decision made by the fourth plenary session of the eighteenth conference
JIANG Xi
(Sports Law Center,Shanghai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1701,China)
Abstract: The fourth plenary session of the eighteenth conferenc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has comprehensively initiated a new journey of country governance in China. Accordingly, sport governance by law becomes the basic way of sport governance, also the foundation stone for realiz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The level of construction of sport governance in China needs to be comprehensively raised in order to build a powerful country of sports and realize the modernization of sport governance. Based on his legal contemplation about the Decision made by the fourth plenary session of the eighteenth conferenc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e author analyzed the new prospect of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and put forward the following opinions: “sport governance by constitution” should become the highest rule for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the confirmation and assurance of citizen sport rights is the basic idea of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administration by law is the key link in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the legalization of sports industrial market governance is the basic assuran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sports industry, the legalization of sports dispute resolution is the important embodiment of the level of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also needs to get on the track of international sport governance, and to reinforce its internal speech right. The good governance of Chinese sports by good law will be realized via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sport governance.
Key words: sports law;sport governance by law;sport governance by constitution;China
2014年10月,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四中全會開啟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新征程,發布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對依法治國問題作出了全面的戰略部署,將中國法治建設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從此,法律將擺脫在中國幾千年來人治之下的束縛,成為治國之重器。在這一股法治東風的勁吹之下,體育法治將成為當今中國體育治理的基本方式和必然選擇。體育治理法治化成為我國從“體育大國”向“體育強國”邁進的根本保障。以體育法治為基礎,建立中國體育治理的多元路徑是中國體育發展的必由之路。同時,中國體育法治也將成為中國法治建設重要的組成部分。然而,在依法治國背景下,中國體育究竟要建構什么樣的法治秩序,體育治理法治化的基本路經是什么?這是我們必須回應的問題。本研究將通過對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及《決定》的法學思考,試圖對這些問題給予解答。
1 “依憲治體”是中國體育法治的最高準則
實行法治就不得不提到憲法。憲法是國家之根本大法,是法上之法,萬法之母。憲法反映了我國各族人民的共同意志和根本利益,是黨和國家的中心工作、基本原則、重大方針在國家法制上的最高體現。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將依法治國視為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而依憲治國則是依法治國的核心,將憲法實施視為依法治國的重要環節。在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中,提出了尊重憲法權威,依憲行使權力或權利,健全憲法解釋,切實保證憲法法律有效的實施[1]。2014年11月1日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第十一次會議還將每年12月4日設為國家憲法日[2]。對憲法權威的尊重和對憲法的全面實施標志著我國法治的進程開始由“形式法制”上升為“實質法治”。憲法在各方面的規定,確立了各領域法治發展的基本路向。各領域的法治實踐都必須符合憲法的標準和準則。體育法治和其他領域的法律治理一樣,要符合憲法的規定,遵循憲法精神,將憲法中關于體育的規定視為中國體育法治的最高準則。
縱觀當代各國的體育法治實踐,在憲法中,尤其是成文憲法中對體育加以規定是比較常見的做法。根據陳華榮[3]統計,全球成文憲法國家中有74個國家在憲法中對體育有規定。有的國家憲法對體育的規定是一個獨立條款,有的國家則是將對體育的規定融入在其他條款中。二戰以后,很多國家開始重視體育立法,在上述的74個國家中,有23個國家是二戰后至20世紀90年代以前在憲法中對體育加以規定。而20世紀90年代后至今,在憲法中對體育進行相關規定已經出現一個高峰,有50個國家在其憲法中有體育規定。可見,許多國家已經將體育視為憲法的內容,在憲法中加入體育條款已經成為各國立法實踐中的一個趨勢。
就我國而言,1949年新中國成立,10月29日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制定了具有憲法性質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以下簡稱“共同綱領”),確立了新中國政治、文化、經濟、軍事等諸多方面的基本架構。值得注意的是,《共同綱領》的第48條涉及到了新中國體育的發展,明確規定國家“提倡國民體育”[4]。雖然,當時我國正處于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歷史時期,但1954年9月20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通過了我國第一部《憲法》,這部憲法的頒布確立了過渡時期的總路線,梳理了國家機關之間的架構,對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也進行了確認,為后來新中國的法制建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1954年《憲法》頒布后到1957年是新中國法制建設的一個高峰[5]。而1954年《憲法》對體育也進行了規定。在第九十四條規定“國家特別關懷青年的體力發展”,這里雖然用的是“體力”一詞,但還是意味著對青少年體育的保障。1975年雖然還處于“文革”中,但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通過的1975年《憲法》也還是在總綱中第十二條把體育與文化、教育、文學、藝術、衛生、科學相并列。
1978年,是中國發展的一個轉折點,解放思想運動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大討論也開始了,呼喚著民主法制的春天,但由于黨和國家還沒有來得及全面清理“文革”對法治的影響,但在1978年《憲法》中對體育還是有多處規定,如第十三條規定“國家大力發展教育事業,提高全國人民的文化科學水平。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同生產勞動相結合,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面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把體育作為教育的一部分加以了規定。 第五十一條規定,“國家特別關懷青少年的健康成長”。第五十二條 規定“公民有進行科學研究、文學藝術創作和其他文化活動的自由。國家對于從事科學、教育、文學、藝術、新聞、出版、衛生、體育等文化事業的公民的創造性工作,給以鼓勵和幫助”[6]。1982年12月4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通過1982年《憲法》,其中再次把對體育以單獨條款的形式加以規定,第二十一條作出了“國家發展體育事業,開展群眾性的體育活動,增強人民體質”的規定。此外,第四十六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受教育的權利和義務。 國家培養青年、少年、兒童在品德、智力、體質等方面全面發展”。還有第八十九條關于國務院行使職權的第(七)條規定了國務院領導和管理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和計劃生育工作;還有第一百零七條規定“縣級以上地方各級人民政府依照法律規定的權限,管理本行政區域內的經濟、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事業……”,第一百一十九條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自主地管理本地方的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事業,保護和整理民族的文化遺產,發展和繁榮民族文化”[7]。值得注意的是,這部憲法中關于“國家發展體育事業,開展群眾性的體育活動,增強人民體質”的規定在1988、1993、1999、2004年4次《憲法》修訂中一直得到保留。
十八屆四中全會在全面部署我國依法治國戰略中進一步強調了憲法的地位。《決定》明確指出,堅持“依法治國”首要的就是堅持“依憲治國”,堅持“依法執政”首先要堅持“依憲執政”。習近平主席強調,“憲法是國家的根本法,是治國安邦的總章程,是黨和人民意志的集中體現,具有最高的法律地位、法律權威、法律效力”。2014年11月,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一次會議經表決通過設立國家憲法日,將每年12月4日定為國家憲法日。這些都意味著《憲法》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中最高層次的法,任何組織和個人都必須尊重憲法的權威,必須在《憲法》范圍內活動,都必須依照《憲法》行使權力或權利、履行職責或義務,不得有超越《憲法》的范圍特權。那么,社會各領域的立法和司法實踐都必須以憲法為最高準則。對于體育領域而言,要實現依法治國背景下的“依法治體”,實現體育治理法治化,就要求我們要以憲法為最高準則。由上述可知,我國不同時期的《憲法》都為體育事業的發展作出了規定。這就更加明確地要求我們對于體育的治理須遵循我國《憲法》要求。要實現依法治國背景下的“依法治體”,“依憲治體”是根本。體育法治必須與《憲法》保持一致,體育法治要以《憲法》為最高標準,體育中的立法、司法都要遵循《憲法》權威。在公民體育權利、政府體育行政權責、體育產權、體育糾紛解決等方面都必須依據憲法原則,各種體育法律法規都要具有合憲性。
2 公民體育權利是中國體育法治的核心內容
權利被稱為“法的基本粒子”,探討法治一個至關重要的方面就是要關注權利。對權利的保護是法治的基本要義,也是憲法的基本要求。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要求,依法保障公民權利,加快完善體現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法律制度,保障公民人身權、財產權、基本政治權利等各項權利不受侵犯,保障公民經濟、文化、社會等各方面權利得到落實,實現公民權利保障法治化。增強全社會尊重和保障人權意識,健全公民權利救濟體系和方式[4]。所以,十八屆四中全會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意味著權利觀念的喚醒。對于體育法治而言,最為重要的一環就是對公民體育權利的確認和保障。
在國際與國家層面,公民體育權利已經成為體育法治的基本要素。從國際層面來看,包括聯合國、歐盟委員會、國際奧委會等國際體育組織都對人的體育權利進行了規定。如1966年聯合國《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第十二條規定:“各國承認人人有權享有能達到的最高的體質和心理健康的標準”[8];1978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體育運動國際憲章》第一條就規定:“參加體育運動是所有人的一項基本權利”,其中1.1款規定“每個人具有從事體育運動的基本權利,這是為充分發展其個性所必需的。通過體育運動發展身體、心智與道德力量的自由必須從教育體制和從社會生活的其他方面加以保證”[9];1975年《歐洲體育運動憲章》和1992年《新歐洲體育運動憲章》都規定了“任何人都具有參加體育運動的權利”;作為奧林匹克運動的憲法性文件《奧林匹克憲章》也在其基本原則中的第4條規定“參與體育是一項人權,任何人都應該有機會參與體育”[10]。
從國家層面來看,很多國家的相關法律中都對公民體育權利進行了規定。一方面,許多國家在憲法中對體育權利進行了規定。有學者統計,全球有41個國家成文憲法明確了公民體育權利[11]。另一方面,有很多國家在體育法中明確公民體育權利,如1984年法國《大眾與經濟體育活動的組織與促進法》第一條就規定:“……任何人不論性別、年齡、能力和社會地位,均有權參加體育活動”;1993年的《俄羅斯聯邦體育運動立法原則》在第二條中規定俄羅斯聯邦體育立法的任務之一是“保證和保護公民從事體育運動的權利”,第三條規定“俄羅斯聯邦公民有從事體育運動、加入體育健身和運動組織、參與體育運動管理的權利”;1993年的白俄羅斯共和國《體育法》的第一章專章對公民在體育運動中的權利進行規定:“公民有從事體育運動的權利,建立體育組織、俱樂部和協會的權利,在體育中從事職業體育的權利,從事商業、企業經營和廣告的權利;”1993年《烏克蘭體育法》第4條規定,公民不論社會和物質地位、種族、民族、教育程度、信譽、職業、居住地及其他狀況,均有參加體育運動的權利,國家必須為各類人實現體育運動方面的權利加以保障[12]。2011年日本頒布了新的體育法——《體育基本法》,在第一條就規定了公民體育權利[13]。
由此可見,對公民體育權利的確認和保障已經成為國際和國家層面體育法治的主流。當前我國的《憲法》和作為體育基本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還沒有直接規定公民體育權利的條款,但公民體育權利的確認和保障已經成為近年來體育法學界的共識。隨著十八屆四中全會對我國法治建設中權利意識的喚醒,公民權利保障已經成為中國法治的基本要求。那么,作為中國法治重要組成部分的體育法治,對公民體育權利的確認和保障就成為一項重要的任務。我國《憲法》第二十一條以及《體育法》的相關規定應該成為公民體育權利產生的重要基礎。在《體育法》正在修改的當下,我們應該利用此次修法機會,在《體育法》中對公民體育權利進行相關的確認。
3 依法行政是中國體育法治的關鍵環節
依法行政主要是涉及到行政公權力的問題,這是法治保障權利之外的另一個關鍵方面。法治的一個重要價值追求,就是對權力尤其是公權力的規范與制約。從事物發展的本質看,權力總是趨向于無限制的擴張,而權力的擴張結果必然導致權利的損害。亞里士多德[14]在《政治學》中認為法治可以避免人治中非理性的成分,認為要制約權力,任何機構、團體和個人都不能擁有絕對權力,要限制權力,法治是最有效的手段。所以,法治至關重要的方面就是通過法律來制約權力(主要是公權力),實現權力的非人格化,防止其異化。十八屆四中全會對通過法律來規范和制約公權力進行了重要的戰略部署,《決定》中把依法行政作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6項任務之一,指出要“依法全面履行政府職能”,這就是要求通過法律來規范政府的行政權力。通過完善行政組織和行政程序法律制度,推進機構、職能、權限、程序、責任法定化[4]。《決定》還提出了“法定職責必須為、法無授權不可為”,行政機關不得法外設定權力,推行政府權力清單等基本原則。這些是“法治政府”建設的基本要求,也是依法行政的具體內容。
對體育法治來說一個重要環節就是在體育領域徹底進行依法行政,實現體育行政的法治化,依法規范和制約體育行政公權力,將以往的“行政體育”轉型為“法治體育”。這是中國體育法治的關鍵環節,也是中國體育法治的最大難點,其邏輯是通過法律實現對行政權力的制約和規范,而對行政權力進行制約和規范的目的是充分發揮體育事業其它主體如體育社會組織、體育行業協會、體育企業等多元主體的作用和維護他們的權益。
由于特殊的發展進程,中國體育事業的發展一直采取“舉國體制”。在“舉國體制”下,我國體育事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尤其是在競技體育領域為國家獲得無數的榮譽。舉國體制的優勢就是通過強有力的行政手段調配資源,在短時間內實現體育特別是精英競技體育的跨越式發展。這種體制主要是在特殊的政治環境下產生的,發端于前蘇聯,后來很多社會主義國家效仿,甚至在二戰后還受到了一些資本主義國家的羨慕,如加拿大就試圖通過立法使聯邦政府介入到體育的發展中[15]。然而,“舉國體制”最大弊端就是使得體育行政公權力不斷擴大,支配著體育的發展方向和資源配置,嚴重制約了我國新時期體育事業的發展,造成了我國體育行政治理的一元治理模式,使得社會和市場的作用被限制。在資源配置方面則由于把過多的資源集中在精英競技體育的發展而忽視了大眾體育的資源投入,致使大眾體育的發展緩慢。所以,我們必須通過體育法治推進體育行政的法治化,促進我國體育事業新的發展。
一方面,必須通過依法行政實現體育治理的多元化。明確體育領域行政、社會、市場之間的相互關系,通過法律來界定體育行政公權力的范圍,建立體育行政的權力清單,做到權責法定,并規范體育行政權力的運行程序,保障程序正義。如此才能打破體育行政治理的一元模式,建立社會、市場共同參與的體育多元治理體系,這既是中國體育法治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國體育管理體制改革的關鍵。如果沒有依法行政下對行政公權力的明確和限制,社會和市場參與體育治理,實現體育治理的多元化就無法進行。所以,只有通過推進體育領域的依法行政,才能實現體育領域的多元善治,如果沒有法治先行,其它治理方式就無法在體育領域推進,要實現體育領域的善治和治理現代化就只是一句空話。
另一方面,在限制行政公權力的同時,要依法保護社會、市場的私權利。以往行政公權力的邊界不清極易造成權力的濫用,這一點在體育領域體現得十分明顯。在體育領域政企不分、政事不分的情況十分突出,使得行政權力干預過度。如行政部門的體育項目中心與作為社會組織的體育項目協會幾乎沒有區分度,而作為社會組織的體育項目協會又與體育市場中的市場主體糾纏不清,致使產權混亂,這些一直廣受詬病。 這樣的一種局面就使得社會和市場中參與體育的各種主體的私權利得不到保障。那么,體育法治的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保障這些體育參與主體的私權利。當然,對私權利的保護與對公權力的限制是密切相關的,二者必須密切協調。
4 體育產業市場治理的法治化是體育產業發展的根本保障
縱觀各國的體育發展,體育產業市場都是國家經濟中重要組成部分,一些發達國家體育產業占到國家經濟總量的1%~3%,而我國的體育產業占GDP不到1%,這是我國經濟的結構性缺失[16]。目前,中國經濟已經發展到特殊的階段,面臨著產業結構調整、落后產業的淘汰等諸多問題,發展朝陽產業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新動力。體育產業作為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已經被國家所重視,早在2010年國務院辦公廳就發布了《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的指導意見》[17]。2014年10月20日,正逢黨的第十八屆四中全會,國務院又發布了46號文件——《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18],進一步將發展我國體育產業提高到國家決策層面。2015年2月27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次會議審議通過了《中國足球改革總體方案》,雖說這一方案主要針對足球,但實際上意味著中國體育將迎來管理體制改革的重大進展,這也意味著中國體育產業將進入一個快速發展期。在這樣的一種新形勢下,完善體育產業市場的法律治理就成為我國體育產業發展的根本保障。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明確指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本質上是法治經濟。”
市場的發展需要法治的保障,體育產業市場的發展更是離不開法治。“舉國體制”確立之后,為中國體育的發展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尤其是使我國精英競技體育取得了飛躍式的發展,但在當前新的歷史階段,“舉國體制”也表現出諸多的弊端。“舉國體制”使得體育行政管理部門的行政權力主導著體育的發展方向和資源分配,體育行政權力介入到體育市場中形成行政壟斷,這就造成了所謂的“管辦不分”、“事企不分”的局面,行政公權力與市場的關系不清,直接的后果就是使得體育產業的市場主體權益得不到保障。以足球為例,根據《公司法》,中超成員俱樂部雖然是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有限公司,但這些俱樂部組成的中超聯賽產權則主要由足協這一具有行政色彩的機構掌控。而在各職業體育發達國家,聯賽的產權都由聯盟和俱樂部所有。行政權力介入到產權中是中國職業體育發展最大的發展障礙。根據第十八屆四中全會的戰略部署,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必須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作用。《決定》明確指出“必須以保護產權、維護契約、統一市場、平等交換、公平競爭、有效監管為基本導向,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制度。”[4]對于體育產業市場而言,就要打破以往的行政壟斷,按照市場邏輯,以法律為治理的主要手段,實現產權明晰、市場競爭公平、契約有效履行的體育產業發展形態。加強體育產業市場方面的法制建設,使相關部門法如勞動法、合同法、反壟斷法等能夠在體育產業中真正發揮作用。在《體育法》中增加關于體育產業的相關章節,對體育產業市場發展進行原則性規定,并可以制定相關的配套法規和政策。
5 體育糾紛解決的法治化是中國體育法治建設水平的重要體現
體育的發展早已超出身體運動這一范疇,體育與政治、經濟等多領域的融合,使得體育參與主體之間利益沖突日益增加,體育領域的糾紛開始涌現。國際奧委會前主席薩馬蘭奇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看到了體育糾紛的解決將是體育領域面臨的一個新問題,所以他倡導建立國際體育仲裁院(CAS),以統一的法律來解決國際層面的體育糾紛。一些國際體育組織如國際足聯、國際籃聯等也建立了自己的糾紛解決機制,逐步實現了糾紛解決的法治化。這些糾紛解決機制的建立開啟了國際體育法治的征程。從一般法學理論來說,糾紛解決的合法性、正當性以及結果的正義性是法治水平的重要體現。對于我國而言,體育糾紛解決機制的建立一直是一個沒有解決的問題。1995年我國《體育法》頒布,其中第三十三條規定“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生糾紛,由體育仲裁機構負責調解、仲裁。體育仲裁機構的設立辦法和仲裁范圍由國務院另行規定”[19]。但是我國體育糾紛解決機制至今還沒有建立起來,2000年出臺的《立法法》第八條是體育仲裁制度建立的法律障礙,因為該條規定關于訴訟和仲裁制度必須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進行立法,但是這一觀點忽視了《立法法》第九條的規定[20]。事實上,體育糾紛解決機制在我國一直沒有建立,法律障礙并非是最重要的問題,其原因要歸結于體育系統本身。
一直以來,我國體育領域都是一個高度封閉化的系統。體育領域的糾紛都會在強大的行政權力控制下得以內部化解。如國內足球領域比較典型的俱樂部欠薪糾紛、運動員勞動合同糾紛等問題都不是通過正常的糾紛解決程序解決(如勞動仲裁或訴訟),最后都是由具有行政性質的中國足協來解決,這樣一來,體育參與各利益主體的權益就難以得到保障。雖然2009年中國足協建立了仲裁委員會,但在機構的獨立性、仲裁程序、仲裁員選派等諸多方面還存在較多問題。所以,中國體育當前的糾紛解決還沒有走上真正的法治道路。十八屆四中全會則為體育糾紛解決機制的建立帶來了新的契機,全會進一步強調了依法解決糾紛的要求。在《決定》中指出,“健全依法維權和化解糾紛機制。強化法律在維護群眾權益、在化解社會矛盾中的權威地位,健全社會矛盾糾紛預防、化解機制,完善調解、仲裁、行政裁決、行政復議、訴訟等有機銜接、相互協調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加強行業性、專業性人民調解組織建設,完善人民調解、行政調解、司法調解聯動工作體系。完善仲裁制度,提高仲裁公信力”[4]。可見,在依法治國背景下,體育法治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要建立起體育糾紛的解決機制,將體育糾紛調解機制、體育糾紛仲裁機制建立起來。要真正落實好《體育法》第三十三條,并充分利用《立法法》第九條,由國務院制定相關規定,建立起我國體育糾紛解決機制。讓體育糾紛能夠有合法的解決途徑,讓體育參與各利益主體的權益得到保護。總之,實現體育糾紛解決的法治化是中國體育法治建設水平的重要體現。
6 與國際體育法治接軌,提升中國體育法治的國際話語權
體育作為一種身體語言早已突破了國家的界線,成為一種全球性的文化現象,如參加奧林匹克運動的國家和地區就達200多個,甚至超過了聯合國成員的數量[21]。Olatawura[22]就認為:“體育是一種職業化管理、身體競技、商業、投資集于一體的跨國界的全球現象。”故當代體育已不僅僅是關乎身體的運動,體育與政治、經濟等諸多方面密切關聯,利益關系錯綜復雜,出現了諸如興奮劑濫用、賭球、假球、黑哨、賄賂等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的解決都需要超越國界,基于理性價值之上,執之有據、行之有效的法律之治來解決。對于國際體育法治而言,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在古希臘時期就出現了具有國際法性質的體育法規范,最為著名的就是古代奧運會期間的“神圣休戰”。
在當代,國際體育法治更是快速發展,體育法治全球化的趨勢已經日益明顯。一些全球性的體育立法、司法機構已經建立起來,并日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如國際體育仲裁院(CAS)從建立到如今已經成為國際體育爭議解決最為權威的機構。著名體育法學者Nafziger[23]就稱:“一個真正的‘世界體育最高法庭已經成長起來。”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也在反興奮劑立法和執法中成為國際體育法治中至關重要的一個機構。此外,還有許多國際體育聯合會也都建立了自己的爭議解決機構。在國際體育立法方面,許多國際性條約、公約、規章等已經出現,如《奧林匹克憲章》、《世界反興奮劑條例》、《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體育運動國際憲章》、《反對體育領域種族隔離國際條約》、《體育仲裁法典》、《奧運會仲裁規則》,以及一些國際體育聯合會的內部爭議解決規則等,這些都意味著法治已經成為全球體育治理的主流。國際體育法治的發展要求我們考慮我國體育法治與國際體育法治的接軌問題。我國的許多體育法律制度還沒有建立起來,比較典型的就是上文提到的體育糾紛解決機制在我國還沒有建立。不少實踐還沒有與國際體育法治對接,導致我國在很多體育涉外事務,尤其是在職業體育涉外球員事務中由于不遵循法治原則,而引發了許多的涉外體育糾紛,如卡馬喬案、上海申花的德羅巴案,導致涉外體育糾紛高發,且由于是國內俱樂部不遵循國際規則而導致在糾紛處理中處于不利地位。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提出,加強涉外法律工作,完善涉外法律法規體系,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制定,推動依法處理涉外經濟、社會事務,增強我國在國際法律事務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這就要求我國的體育法治要與國際體育法治的發展相銜接,在反興奮劑、糾紛解決等領域與相關國際司法機構展開合作。更為重要的是,當前在國際體育仲裁理事會、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國際足聯爭議解決委員會等國際體育法律機構中,我國還缺乏相應的影響力,與我國體育大國的地位不匹配。所以,我國體育法治在加強自身建設的同時,還要積極融入到國際體育法治之中,增大我國在國際體育立法、司法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7 “良法善治”是中國體育法治的終極追求
法有良法、惡法之分,亞里士多德[24]在《政治學》中就闡釋了法治的兩個維度:“法律得到良好的遵守”、“法律是良好的法律”。亞里士多德進一步闡釋“良法”為“合乎正義的法律”。也就是說法治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方面,有法律還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有法治,法律必須得到良好遵守才是法治;另一方面,制定的法律必須是良善之法、合符正義之法。法治的最終目標是要實現善治,良法善治是現代法治的基本要素。所以,體育法治的最終追求就是通過體育良法實現體育領域的善治,體育良法是體育法治和善治的前提,體育要實現善治,須先有良善之法。目前,我國除《體育法》這一部具有基本法性質的法規之外,還頒布了眾多的體育行政法規,還有許多體育部門規章、規范性文件,以及各地方政府的許多配套性政策。從立法數量來看我國已經具有相當數量的體育法規政策,但立法質量還有待提高。一方面,許多法律政策已經不符合體育發展的實踐要求,是否符合市場規律、社會需求都應該打一個大大的問號,甚至有些規章還成為了阻礙體育事業發展的障礙。另一方面,多數法規,包括《體育法》在內的許多法規政策都缺乏可操作性,權責、義務劃定不清,使得這些法律難以施行或者實施效果不好。那么,在依法治國新的歷史發展階段,我國體育法治的目標就是應該實現從“有法之治”到“良法善治”的飛躍,在“良法善治”理念下廢除那些不利于體育事業發展的“惡法”,進一步提高立法的質量,從有“法”可依提升到有“良法”可依,從“數量法治”提高到“質量法治”,實現以系統、科學、規范、有效運行的良法來實施對體育的善治。
法律乃治國之重器,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對我國法治建設進行了全面布局。體育法治也隨之成為體育治理的基本方式,更是實現中國體育治理現代化的基石。建設體育強國,實現體育治理現代化都要以提升我國體育法治建設水平為依托。在依法治國背景下,我們需要建構中國體育法治新的圖景,“依憲治體”應成為中國體育法治的最高準則,確認與保障公民體育權利將是中國體育法治的基本要旨,依法行政成為中國體育法治的關鍵環節,體育產業市場治理的法治化是中國體育產業發展的根本保障,體育糾紛解決的法治化則是中國體育法治建設水平的重要體現。中國體育法治建設,還需要通過與國際體育法治接軌,不斷提升中國體育法治的國際話語權,最終實現中國體育法治“良法善治”的終極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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