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朝報道亂象令韓國警醒

本報駐韓國特約記者 張濤 本報駐韓國特派記者 陳尚文 本報記者 谷棣

由于特殊的政治體制和社會環境，朝鮮一直籠罩著神秘面紗，在各國媒體特別是網絡上，有關朝鮮的消息不管真假總能占據重要位置。在涉朝報道方面，放風最多的無疑是韓國媒體，但誤報甚至傳謠最多的也是韓媒，因此有人稱朝鮮是“韓媒筆下的朝鮮”。回顧歷史，韓國媒體曾準確“預測”過朝鮮最高領導人接班、高層動向、武器試驗等話題，但一些虛假消息也常常影響外界對朝鮮的基本判斷，更給半島局勢造成緊張氣氛。很多韓國媒體“有聞必報”，獵奇性強但很不專業，未經核實的報道鬧過很多笑話。連日來，韓國不少媒體就屢次誤報朝鮮“高官外逃”、網絡對朝“惡搞”等怪現象進行集體反思，韓國《中央日報》更是給媒體、學者、脫北者和情報等相關部門提了“四點要求”。

學生交兔皮和高官外逃都經不起推敲

“為慶祝10月10日勞動黨建黨70周年，朝鮮政府要求家庭主婦上繳蓖麻及紅豆，小學生要交兔皮或有色金屬，軍人要深入礦井淘金……”15日，一則朝鮮強制要求本國軍民“表忠誠、獻禮物”的消息又在中國網絡上傳播。據了解，該消息一開始由韓國脫北者團體網站“DailyNK”傳出，轉述的是“平安北道消息人士的話”，隨后，被韓國紐西斯通訊社轉載。該報道乍一看挺像真的，但卻經不起推敲，特別是要求小學生上交兔子皮的說法很不靠譜。試問，朝鮮政府要那么多兔子皮干什么，是要出口還是當作禮物下發？平壤的小學生到何處去抓兔子？

與抓兔子相比，近日朝鮮高官逃亡韓國消息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假消息，并被韓朝雙方辟謠。7月2日，韓國《朝鮮日報》刊登大幅獨家報道，引用“詳細了解朝鮮情況的消息人士”的話稱，最近10多名派往海外的朝鮮高層干部流亡，其中部分人士已進入韓國。鑒于《朝鮮日報》的報道頭頭是道，因此韓國各大媒體紛紛熱炒“動搖的朝鮮”“朝鮮高級干部外逃出現多米諾骨牌現象”。但很快，這則報道遭到質疑。韓國《中央日報》8日刊登一名專門撰寫朝鮮消息的老記者的評論，批評朝鮮高官外逃的報道就像“幽靈”，毫無依據。更可笑的是，撰寫相關消息的記者在接受韓國電視臺采訪時，竟然用“反正肯定是在韓國”之類的話來回答質疑。

朝中社8日發表評論，指責韓國保守媒體故意傳播毫無根據的謠言，甚至編造稱朝鮮軍隊副總參謀長樸勝源今年4月逃離朝鮮的假消息。韓國統一部負責人9日也對外表示，關于朝鮮一名軍隊高層逃離朝鮮的報道并不屬實。韓國SBS電視臺分析說，韓國之所以產生這種謠言，不排除是部分媒體和勢力試圖將韓國民眾的視角引向“朝鮮內部不穩定，正在四分五裂”。

2013年韓國媒體的一項調查結果顯示，韓國記者認為誤報的最大原因在于“沒有確認事實和采訪不充分”（60%）、“記者寫稿時不注意”（18.5%）以及媒體間的競爭激烈（7.7%）。

誤報朝鮮比較多的有《朝鮮日報》《東亞日報》等韓國媒體，但韓聯社這樣穩健的媒體也有誤報事件，如2011年5月發生過“金正恩單獨訪華”的誤報事件。該起誤報事件發生后，韓國情報部門的能力遭受質疑。有時，一些外國網站上制作粗糙的假消息、假圖片，也能在韓國互聯網上迅速傳播，并經過韓媒和部分西方媒體的加工后，以報道的方式在全世界迅速擴散。

對朝誤報破壞半島互信

兩名韓國資深記者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再三強調不愿意透露所在媒體和個人信息，其中一名記者表示：韓國對朝報道“鬧笑話”，原因主要出在采訪環節。他表示，對脫北者的采訪是韓國對朝報道的主要消息來源。而脫北者的表述，有的準確，也時常存在片面、不正確的情況。不難發現，目前出現對朝錯誤報道的媒體，觀點立場多趨于保守，而相關報道傾向也有一定的偏向性。

另一名韓國記者也持相同觀點，他分析說，脫北者中來自平壤的人很少，他們大部分來自于地方或平壤周邊省市。脫北者本身對朝鮮內部、特別是平壤的發展和情形了解不足。據了解，在韓國的脫北者約有2萬人，其中超過九成來自中朝邊境地區，來自平壤的不到3%。這名記者表示，由于朝鮮消息過于封閉，韓國記者無法到現場、沒有渠道進行確認，這一困難也在一定程度上引發誤報問題。

遼寧社科院研究員呂超近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他和一些韓國媒體駐華記者交流過涉朝報道的話題，他們很坦率也很無奈，承認存在誤報現象。呂超說，形成韓國媒體誤報的主要原因是行業競爭激烈，原則上韓國媒體“有聞必報”，聽到朝鮮的消息等不及核實就先搶個頭條，逐漸釀成不好的風氣，也給韓國媒體造成被動。

呂超認為，韓國媒體涉朝報道中確實鬧過不少笑話，其中有些常識性的東西都報錯。比如“中國人民解放軍準備進入平壤”的報道匪夷所思（該消息2010年冬經《東亞日報》爆料后，又被《朝鮮日報》、DailyNK等媒體和網站轉載，一些韓國網民將此看作是“比朝鮮擁有核武器更嚴重的事件”——編者注）。此外，韓國有些媒體炒“領導人整容”等很花邊的消息，缺少嚴肅性，中國一些非主流媒體和網絡也轉載，容易引起朝方不滿。在他看來，韓聯社、《首爾新聞》比較嚴肅。在國內很多場合，他接觸到的韓國記者也很敬業。

在一些研究朝鮮局勢的學者和媒體人士看來，韓國媒體此前有關“朝鮮領導人接班”的預測性報道，還是很有參考價值的。韓國媒體擅長從朝鮮中央電視臺播放的紀錄片中尋找線索，做出判斷。比如，2013年底，韓國媒體通過分析當時“二號人物”張成澤“畫面臉部遭剪切”“朝中社網站信息被刪除”等線索，猜測其已落馬。隨后的事態發展，證實了韓媒的分析。

《環球時報》前駐韓國記者徐寶康自中韓1992年建交以來，三次在韓國常駐。據徐寶康回憶，韓國媒體經常就朝鮮領導人的健康、私生活等問題進行炒作和誤報。他認為，韓國記者無法進入朝鮮，道聽途說成了唯一的信息來源，然后通過自己的思維，來判斷和推測，因此水分比較大。比如有些脫北者到韓國后，出于某些考慮，把朝鮮國內的情況說得“有鼻子有眼”，但韓國媒體實際上無法核實，也無法論證，為了搶消息，就會“放空炮”。他印象比較深的有，上世紀90年代，有韓國媒體鬧笑話，轉述脫北者的話說“朝鮮部隊賣武器”，但又不說往哪里賣。過去韓國對華報道也一樣，曾有韓國記者半夜給徐寶康打電話，就“中國領導人鄧小平的健康問題”探聽虛實。

《朝鮮日報》2013年12月曾報道說，“國情院證實朝鮮牡丹峰樂團團長玄松月被槍決”。但去年5月，玄松月在朝鮮中央電視臺的節目中現身。1986年11月，曾有韓國媒體報道“金日成受槍擊身亡”，但第二天金日成就公開露面。2014年5月，韓國媒體還將廢棄廁所門當成朝鮮無人機進行報道。“特大新聞”一夕之間變成“特大誤報”，讓韓國媒體成了笑柄。

對一些傳謠性報道，朝鮮方面有時反應激烈，會斥責韓方報道，甚至要對韓進行“無預警打擊”。朝鮮是一個先軍政治的國家，因此軍隊上層調整的現象也是韓國媒體最關注的，但韓媒所說“朝用高射炮處決高官”不太可信，有些就是對朝鮮的丑化宣傳。對“純粹臆造”的報道，朝方曾表示“韓媒誹謗應凌遲處死，朝鮮軍民要血債血償”。因韓國保守媒體造謠，朝方取消過原計劃的離散家屬會面。

徐寶康認為，韓國媒體消息快，有時也有準確性的涉朝報道，但那些誤報造成的影響很不好，而且一些韓媒誤報后也不道歉，成了常態。他認為，錯誤報道對朝鮮半島局勢發展不利，會使雙方對峙更加尖銳，破壞互信，造成緊張氣氛，也給民眾相互了解造成障礙。

減少誤報需“集體努力”

韓國媒體誤報朝鮮的原因多種多樣。2012年12月12日，受韓國國防部信息的影響，韓國多家媒體一大早還報道朝鮮正在拆卸“銀河3號”火箭，但等到上午9時51分朝鮮發射衛星成功后，韓國政府和媒體“集體陷入混亂”。

在反思的過程中，韓國《中央日報》提出四點“建議”：一是韓國媒體要想減少誤報，就必須培養一支能正確觀察朝鮮和報道統一問題的專門力量，憑借無根據的傳聞進行報道很難促進韓朝統一；二是韓國的朝鮮問題專家應慎重分析和判斷，不要受肆無忌憚的傳聞左右；三是在韓國的脫北者同樣應反省夸張描述朝鮮內部事務帶來的副作用，如果韓國的涉朝報道失實，各界對脫北者的不信任也會加深；四是韓政府相關部門也應該在涉朝情報的發布方面自我反省。

“韓國媒體競爭激烈，但看到不實報道頻出，我們感到非常焦急也很惋惜。”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的韓國同行表達了同樣的心情。據他們介紹，韓國言論仲裁委員會會對新聞不實報道進行初步評判，分清責任在于記者還是媒體管理層，然后依據情況不同，提起相關訴訟，并處以罰金。當然，最重要的是，如果一家媒體總是發布不實報道，其公信力自然會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