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回家的路

崔吉盛重慶市萬州區清泉中學

尋找回家的路

崔吉盛
重慶市萬州區清泉中學

寫在前面的話：

這個故事很普通，但卻讓我們看到了當前高中教育中，家長、老師盡管打著為學生好的旗號，還守著學生前來感恩的心去做一些大家認為非常正確的事，對孩子來說，卻可能是深入骨髓的傷與痛。希望這個故事能讓我們這些走在高考路上的家長和老師們多一份回頭與思考。

故事：

離奇出走

二零一四年五月二十五日早自習，我發現黃娟沒來，內心一顫：上次月考就無故逃考，這次月考，她又跑啦？我耐著性子等到第一節課，還沒見到她的身影，便立刻打電話給她母親，她母親很驚訝：“一早就出門了，還說今天要考試。”

“糟糕，又逃考了，快找找，”我叮囑道。

黃娟性格內向，文明守紀，成績較差。平常并沒有什么異常反應，昨天都還親口答應不逃考，今天怎么又逃了呢？

我和學生在校園里尋找無果后，我馬上找到黃娟母親，同她邊找孩子邊詢問黃娟的情況。她告訴我：由于工作忙，很少過問黃娟的事，母子倆根本就無法交流，一談話就吵，這情況從一年前她跟黃娟父親離婚起就是這樣了。

直到晚上，都沒有黃娟的蹤影，我想她可能會上網，于是登陸QQ，可是她沒在線。我還是打開了日志，選了最近的一篇，一看，心都緊了：“我的心已經碎了，實在不想活了，這個念頭早就有了，成績考差了，你總是一味指責我，罵我，而且非要我考上二本，不然就別回這個家。我多么希望得到母親的溫暖和幫助！可是除了那些‘振振有詞’的訓斥外，我什么也沒得到。媽媽，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嗎？‘你只知道慪人，不爭氣，出去找個人嫁了，免得在家慪我’。可是，雖然學習不好，我也有感情，有自尊心的，你這樣說我，我很不能理解，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去死，可是我不甘心，我才走上人生道路，就這么匆匆離去嗎？”

看著孩子這些絕望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她那顆破碎滴血的心，我周身直冒冷汗，問題比想象的嚴重得多。聯系前后，初步判斷：黃娟由于承受不了高考的壓力，已經出現心理危機了，于是我想到了心理危機干預策略，隨即在她的日志里寫道：娟，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因為我早把你當作了我的女兒。看到你的日志，今天才真正認識了你，請原諒我的失職。我深深理解你，如果換作是我，我早就出走了，而你卻忍到了今天。如果我有什么心事，我也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讓自己平靜下來，更想找個知心人把滿肚子的苦水倒出來。如果你信得過我，你就把我當作是你的朋友……我會一直等你。

循循善誘

第二天上午，她QQ頭像終于變成了彩色，點開窗口：“老師，你好，我真的好無奈，我應該怎么辦呀？”

“娟，我真的理解你，知道你內心很苦，你出走并不是因為媽媽罵你，只是因為你怕考試，對不對？”

“是呀，老師們天天都強調高考決定命運，媽媽經常告誡我：考不好就別回來，免得看了心煩。”

“唉，這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騙你，說人生最成功的路就是高考，我本想把其它路堵住，讓你們都往升學路上拼。沒想到，竟然給你帶來如此巨大的痛苦，老師對不起你，其實每一條人生路，只要你有信心去奮斗都可以走向成功……”

“媽媽那樣罵我，我知道她不喜歡我。”

“娟，你知道嗎？漫天的小雨在暮色中越來越密時，你的母親在雨水與淚水中一個網吧一個網吧地找你，我讓她把傘撐開，她卻說怕遮住了尋你的視線。你媽在雨中踉踉蹌蹌，眼睛卻始終不停地在雨幕中搜尋你的身影，還不停地念著：‘女兒呀，是媽不好，快回來吧！’這句話不知說了多少遍。有幾次體力不支差點摔倒……”

“老師別說了……”

“其實你母親也有錯，我們大家都有錯……”

“媽媽非要我考上二本，不然……”

“我把你寫的日志告訴了你媽，她嘆道：‘我那只是逼她把書讀好，即使考不上我也不會趕她出家門，她畢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老師，我的心好亂，讓我想一想好嗎？……”

一下線我馬上就把這些情況告訴給了她的母親，并讓她和與黃娟相關的親人盡量同黃娟聯系。為了增強愛的力量，我還動員了全班同學去編織愛網。

真情召喚

第三天，當我再次點開黃娟的空間時，我驚呆了：

“孩子，媽媽錯了，只要你能回來，什么事都好商量……”——媽媽留言

“親愛的妹妹呀！你去哪兒了……”——姐留言

“……其實我何嘗不是想過去死，想過要出來闖蕩一番……但我們連16歲都還沒滿，出去生活，吃什么？住什么？”——紅蘋果留言

“黃娟，這幾天我們都在為你擔心……作為同齡人，我能理解……”——班長留言

留言很多，足足有五十多條。欣喜的是也看到了黃娟的回復：“謝謝你們，我再想想。”

安然回歸

第四天，黃娟又留言了：“老師，我真的很謝謝你……出來那天，在鐵軌上走來走去，我真的不想活了……晚上，我看到了你的留言，原來老師還是愛我的……夜里就只能孤獨地坐在公園里……我真的好想家，好想你們……”

我立刻回復：“娟，回來吧，不要讓愛你的人再流淚！讓期盼的同學、老師為你再擔憂……”

當天下午，當我駕車在網吧門口接到黃娟時，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擁抱了學生，流下了連我也說不清楚的熱淚，黃娟更是在我的懷里哭成淚人……

故事后記：

我專為黃娟開了一個主題班會：讓我們一起走過高考。

整個活動，同學們幾乎都是在激動與淚水中度過，尤其是黃娟母子緊緊擁抱在一起相互道歉的情景，見者無不動容。

出走原因反思：

家長過高的期望值和不當的教育方式是造成黃娟出走的直接原因，黃娟成績一般都只能考380分左右，這離三本線（理科）至少還差30分，更別談考上二本。家長卻以親情、家庭相威脅。在高考僅只有十來天的當口，在母親的升學目標無法達成的情況下，在母親惡言威逼之下，留給黃娟的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逃離這恐怖的現實。

然而現實在黃娟的世界里卻是那么的陌生，十數載關在書頁之中，這些高考生們除了讀書，幾乎就只剩下睡覺的世界了。他們能從家逃出去，卻無法踏進對他們來說一無所有的社會，他們站在社會的門口只能是退回到絕望的心靈世界里去。

老師、家長以高考為唯一價值取向，對分數過分追求，造成學生對高考的恐懼，是黃娟出走的根本原因。

盡管素質教育的呼聲響徹華夏大地，但一考定終生，分數決定命運的高考制度卻牢牢地揪著老師、家長、學生的心。案例中的家長、老師正是眼里只有分數，一味給學生施壓，期盼通過高壓去壓干學生身上的每一分。全然沒有顧及分數背后這個“人”，沒有顧及人最重要的情感世界與心靈需求。致使黃娟自卑、脆弱、壓抑、恐懼、迷茫的心理沒得到溝通、引導、排解，黃娟出問題就成為了必然。

離婚的陰影、社會的影響、教師工作的疏忽是黃娟出走的其它因素。

回歸原因反思：

親朋、家長、同學、老師共同編織成的充滿真情與愛的大網，是引導和推動黃娟走上回家路的最重要的力量。

母親并不是不愛黃娟，只是愛的方式不對，在事件中，母親也幡然醒悟，以行動和真情告白讓黃娟真切地感受到了母愛，消除了母親總是吵和罵、不愛她、考不好就不要她的錯誤觀念。這就最大程度地去除了黃娟內心高考的絕望與恐懼。

老師將“分數”與“人”作了正確歸位，并用如父之愛去安撫、關心、勸導黃娟，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讓黃娟冰冷、孤寂、迷茫的內心得到溫曖，從而走出高考的絕望與痛苦。

姐姐、同學等的留言，無不充滿愛與真情，正是大家這樣的愛讓黃娟重新認識了母親、老師、同學，看到了她在眾人心里，特別是母親心里的位置。明白在親人、老師眼里，高考并不重要，她才是大家的最愛，這再次見證了真愛在教育中的巨大作用。

老師、家長、黃娟基于溝通基礎上的真誠認錯，相互寬容與理解，是促進黃娟走上回家路的另一重要原因。

在整個事件中，不管哪方都有不足，尤其是母親和老師。之前各方都只朝著自己的方向去看，沒有顧及他人，沒有相互的理解、交流，更別談對自己錯誤的審視與糾正。幸而事件發生之后，母親、老師都把目光轉到了黃娟身上，清醒而明白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正是來源于母親、老師真心道歉與道白，才重新點燃了黃娟內心生之火。正是母親、老師向黃娟講明白了自己的真實意圖，才讓黃娟明白大人的動機與目的，從而消除了內心錯誤的觀點與想法。盡管各方都有錯，在整個事件中，沒有相互的埋怨與指責，母親不再罵孩子，老師不再逼學生，同學沒有冷眼與嘲笑，有的是大家充分的理解與寬容，是大家心靈的勸慰與幫助，從而解除了黃娟心理的壓力，照亮了黃娟回家的路。

冷靜面對、正確分析、齊心協力、耐心細致、循循善誘是引導黃娟一步步走出陰影，踏上回家路的重要因素。

這告訴我們：高考不只有分更還要有人；沒有理性、溝通、理解、尊重的急功近利的逼迫，盡管是真愛也只會帶給孩子深深的傷害；愛不僅需要真心、真情，還需用心、用情、用智、用理，只有愛的方式和行為對了，愛的心相互交融和相通了，愛才真正流淌于兩顆心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