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曉
圍繞亞洲安全架構的討論可分為狹義和廣義兩種。狹義討論往往是“功能導向”的,側重安全機制(包括次地區安全機制)的功能設計和能力建設。廣義討論往往是“秩序導向”的,探討一整套地區安全機制背后的合法性問題。當前圍繞亞洲安全“秩序”問題的討論,已成為能否以及如何構建穩定和可持續的地區安全架構的關鍵。
“當今世界,秩序唯有依靠培育,而不能強加”。如果亞洲各國在“秩序觀”上缺乏共同認知,再精細的架構和關系運籌也無法保持秩序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其中有兩個問題需要深入探討:
其一,怎么看亞洲安全秩序建設的主體性問題?區域安全問題由域內國家發揮主體作用似乎順理成章。但亞洲地區面臨兩個困境:一方面,由于地理、文化、歷史、經濟、政治等方面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亞洲形成了包括東亞(東南亞、東北亞)、南亞、中亞、西亞等敘事特征各不相同的安全板塊,討論亞洲安全主體性無法回避各次區域安全的主體性。另一方面,冷戰后亞洲區域內和跨區域的互動、聯系明顯增強,特別是在日益成為全球產業鏈、交通鏈和價值鏈的重要樞紐后,亞洲的經濟、政治和安全邊界變得更為模糊,也更為寬泛。上述“差異”、“模糊”、“寬泛”等特性的復合作用,提升了討論亞洲安全主體性的復雜程度。亞洲安全秩序建設的主體性背后的關鍵問題在于:誰代表著多樣差異的亞洲?誰可合法地決定亞洲及各次區域的安全議程設置?如何平衡安全主體的次區域差異性與作為整體的亞洲統一性?等等。
其二,怎么看美國亞太同盟體系在亞洲安全秩序構建中的角色?毋庸置疑,對美國主導的亞太同盟體系在亞洲秩序構建中的作用,中美兩國和其他亞洲國家存在較大認知差距。中方較多批評美國主導的亞太同盟體系存在“牽制”甚至“遏制”中國的一面,是冷戰的過時產物,這反過來強化了美國的刻板印象,即中國意圖通過削弱美國的同盟體系來削弱其在亞太地區的領導權。美方則強調亞太同盟體系是維護亞太安全秩序的軸心,這也反過來強化了中方關于美國意欲將中國排斥在亞太安全核心機制之外的印象。至于地區內其他中小國家,它們總體上希望中美保持某種均衡態勢,從而為其在安全秩序的構建中提供更大空間。因此,著眼于亞洲安全秩序的長遠發展,尤其從如何為亞洲安全提供區域公共產品的角度出發,中美和地區國家需要更加坦誠地探討美國的亞太同盟體系向更加開放、包容的方向轉型的路徑,共同尋找一條能夠與其他地區安全機制增強兼容性、減少排斥性、避免對抗性的新路。這將是未來地區安全秩序建設的一個重要問題。
(作者為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研究員、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