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北極星”

李梅

2015年5月9日，正當中俄等國慶祝二戰勝利70周年之際，朝鮮突然高調宣布成功進行潛射彈道導彈的發射試驗，令世界為之震驚。從試驗圖片看，該導彈被朝鮮命名為“北極星”-1，而西方按傳統將其稱為KN-11，這一編號意味著其是最新發現的朝鮮導彈系統。那么，朝鮮是如何發展技術難度如此之高的導彈系統？又將如何作戰使用呢？

技術引進1992年，朝鮮利用蘇聯解體后的混亂局面，開始有步驟地從前蘇聯國家大量引進導彈技術和專家，并通過各種手段采購導彈實物部件。1992年2月，俄羅斯物理學家盧布特素夫開始招募俄羅斯科研人員到朝鮮工作，1992年8月底，馬卡耶夫設計局10名科學界人士訪問朝鮮，與朝鮮討論朝鮮導彈現代化計劃，并開始幫助研究“火星”導彈，隨后協助朝鮮開展了潛射彈道導彈開發工作。1992年12月，馬卡耶夫設計局20名專家準備乘飛機前往平壤的時候，在俄車里雅賓斯克機場被扣。盡管俄羅斯安全機構最終以“導彈專家沒有獲得俄最高機構允許不得出國”為由阻止了他們成行，但另一個小組的俄羅斯導彈專家卻成功前往朝鮮，并在幫助發展航天系統的借口下，多次往返朝鮮。先后有160名俄羅斯科學家參與了朝鮮彈道導彈發展計劃。值得注意的是馬卡耶失設計局是蘇聯潛射導彈系統的主要設計單位，曾設計了著名的R-27潛射彈道導彈（北約代號是SS-N-6）。“湊巧”的是朝鮮在1993年從日本的廢鐵交易商手中購進了12艘俄羅斯“高爾夫”級潛艇用于廢鋼鐵回收，這種常規動力潛艇是蘇聯第二代戰略潛艇，可以從艦橋位置發射3枚R-21彈道導彈。而R-21的發動機設計方為伊薩耶夫設計局，目前該型發動機已經被發展成為9D21發動機，用于朝鮮的“火星”（“飛毛腿”B/C）導彈，其改進型發動機被用于“勞動”導彈。外界認為，朝鮮在潛艇的解體過程中掌握了“高爾夫”Ⅱ級潛艇上的R-21潛射彈道導彈使用的D4等發射系統技術并保留了部分配件。因此朝鮮有可能利用上述技術，在沒有重大失誤的情況下順利開發出潛射彈道導彈。

自主開發在較長的時間里，外界對朝鮮潛射導彈發展幾乎一無所知，甚至在美國中情局對朝鮮導彈計劃的分析報告中也只字未提，只是認為朝鮮利用掌握的R-27潛射彈道導彈技術發展了現有的“舞水端”中程彈道導彈。直到2014年美國情報人員利用衛星影像才使朝鮮潛射彈道導彈計劃浮出水面。

2014年7月，美國衛星發現在朝鮮東海岸咸鏡南道的新浦船廠出現了一種潛艇，被稱為“新浦”級，從外形尺寸看應該是南斯拉夫“薩瓦”級的改進型，長約65米，排水量1 000～1 500噸，值得注意的是在該艇的圍殼頂端有一個與“高爾夫”級潛艇發射管類似的開口，外界普遍猜測這是朝鮮正在發展的潛射導彈平臺，但由于“高爾夫”級排水量3 000噸，只可攜帶2～3枚R-27導彈，而“新浦級”只有“高爾夫”級的1/3～1/2，因此外界認為該艇只能攜帶1枚類似R-27的導彈。

隨后，衛星影像顯示朝鮮已在附近的新浦南船廠建設了測試潛射彈道導彈的試驗臺，由1座35米長、30米寬的水泥平臺和一具大約12米高的發射架組成，規模、設計與朝鮮正在研發的水面艦艇或潛艇導彈垂直發射筒“正好符合”。從衛星影像看，該測試場工程是在2013年開工，并在2014年4月完工。

工程測試從朝鮮測試平臺建造時間來看，潛射導彈技術突破應該是在2013～2014年。2014年10月底，朝鮮在新浦造船廠的地面試驗臺進行了導彈出筒的彈射試驗，導彈并沒有點火進入飛行狀態。2015年1月23日，進行了第一次導彈彈射與飛行試驗，據稱這次試驗是從可下潛的浮臺上進行的。2015年4月22日，朝鮮在新浦南船廠近海進行了第三次彈射試驗，美國稱仍是在“水下平臺”進行的“彈射試驗”。2015年5月9日，朝鮮宣布成功進行了一次“戰略潛艇水下發射彈道導彈”的試驗。美國情報機構估計這次試驗獲得成功，而據韓國《朝鮮日報》引述韓國政府的消息稱，朝鮮此次試驗是在5月8日進行的。這可能是該導彈首次從潛艇水下發射，但不像是全程試驗，僅僅是驗證導彈的點火出水過程。朝中社援引金正恩的話說，這次成功試射意味著朝鮮“擁有了國際水準的戰略武器，能夠在任意水域打擊、消滅敵人和進行水下作戰”。此次發射在西方引起較大爭議，許多媒體認為朝鮮的照片經過修改和拼接，也有專家認為此次發射仍是在水下平臺進行的，并非如朝鮮宣稱那樣是從潛艇上發射的。

外界普遍認為，朝鮮潛射導彈密集發射，超出了人們的預想，這說明發展水下核打擊能力是朝鮮高度優先的項目。相信不久朝鮮將實際部署此類系統。

朝鮮媒體在2015年5月9日公布了前一天試驗的一組照片，并在媒體上較為詳盡地描述了這次發射，其報道稱，金正恩來到遠離陸地的發射場，在了解新型彈道導彈的相關戰術和技術情況后，下達了試射命令。隨即戰略潛艇內響起作戰警報聲，潛艇潛至某一深度。不久，這枚彈道導彈從水下飛入空中。

朝鮮迄今已經進行3～4次潛射導彈測試，其中今年5月的這次試驗爭議最大，這一方面是因為此次公布了發射相關照片，為爭論提供了證據，另一方面朝鮮宣稱此次是潛艇發射的全尺寸飛行試驗，意味著朝鮮潛射導彈計劃取得完滿成功；但是從試驗情況來看，關于此次發射的爭議主要存在以下幾個方面。

試驗的真實性懷疑者最大的疑問是金正恩在發射點數百米外的船艇上現場觀摩不符合安全常識，因為發射試驗風險巨大，發射失敗可能造成周邊大面積破壞，而作為國家元首是不允許承擔如此大的風險的。從現場照片可以看到，導彈以較大角度出水，基本與金正恩所處位置相反，在采用如此大的角度情況下，使用模擬彈頭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周邊人員和設備安全的，而且從金正恩的性格來看，其很可能是愿意冒這種風險的，這也表明其對潛射導彈發展計劃的高度重視。雖然有些照片可能與發射關系并不大，起到了一定的誤導輿論的作用，但大部分照片和信息應該是可信的，可以作為分析的基礎。

試驗發射平臺此次發射的水下發射平臺究竟是潛艇還是專用浮臺？這成為爭論焦點。此次與發射照片一同公布的照片中，有一張金正恩以“薩瓦”級潛艇為背景的照片，似乎暗示導彈就是從該潛艇上發射的。但是如果導彈是從“薩瓦”級潛艇上發射，由于圍殼的空間有限，其布置的可傾斜角度非常有限，不大可能以照片上的大傾斜角度發射出水。例如，蘇聯潛艇發射的第一代和第二代潛射導彈R-21和R-27幾乎都采用垂直或小傾斜角度發射方式。而專門的試驗浮臺空間非常充裕，可以模擬各種角度發射。事實上，在2015年5月10日拍攝的衛星照片上，人們發現在“薩瓦”級潛艇泊位前方有一個神秘的浮臺。在對2015年1月發射的報道中曾提到，朝鮮在1月23日進行的潛射導彈測試中，動用了“新浦”級潛艇把可下潛的浮臺發射裝置拖到了試驗海域。從衛星影像看，該浮臺為矩形，周圍有4個較高的垂直吊臂，中間為一圓形發射筒。此外，從朝鮮電視臺播放的發射影像看，出水導彈旁不遠處有一小型艦只，因此艦艇很可能是牽引發射浮臺或測試發射導彈的測試站，而潛艇發射通常需要保持數節的航速，航線上不允許存在任何艦艇。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此次發射并非像朝鮮所說采用了潛艇平臺，而很可能仍使用了潛入水下的測試浮臺。

水下發射性質從試驗照片看，此次采用了水下發射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采用了彈射點火方式還是水下點火方式？使用了全尺寸試驗彈還是模型彈？這是判斷技術先進程度的基本依據。通常來說水下直接點火就是濕式發射，就是先將發射筒內注滿水，然后導彈直接點火，高溫燃氣在導彈尾部形成空腔，推動導彈出水，這種方式多為液體燃料導彈采用，而且在蘇/俄制系統中較為常見，目前服役的“輕舟”系列導彈仍采用這種方式。彈射方式是利用發射筒底部的蒸汽或燃氣發生器產生高溫高壓氣體將導彈推送到水面一定高度再點火，這種方式多為固體導彈采用，目前美國的“三叉戟”和俄羅斯的“布拉瓦”均采用這種方式。從原理上看，水下點火的可靠性較高，但系統恢復困難，而且發射前注水噪音大，容易暴露目標和意圖，而彈射方式便捷、隱蔽，但技術復雜，系統不可靠。這也是“布拉瓦”多次失敗的原因之一。因此朝鮮試驗如果采用彈射方式，則說明其技術起點還是較高的，但如果其沿用蘇聯R-21或R-27導彈采用的D4發射系統，則很可能仍是較為原始的水下直接點火方式。雖然從發射照片較難判斷彈射點火還是水下點火，但一般來說，水下點火有專門的排焰道，發射引起的汽化海水會在浮出水面過程中大部分被冷卻，因此其比彈射方式中與導彈一同噴射出的燃氣流形成的水面氣霧擴散相對小。因此從技術傳承和照片中“北極星”導彈后的水面氣霧可以看出其采用了水下點火方式，但由于是出水測試，因此其并沒有設計全程彈道試驗，而很可能采用的是壓低彈道試驗，因此試驗射程有限。

發射試驗周期朝鮮在半年多時間內進行了連續4次試驗，這在工業化程度較高的國家也是難以完成的。例如，俄羅斯“布拉瓦”在試驗高峰時期的周期大致是3～6個月，而且從已有潛射導彈的國家來看，在發展潛地彈道導彈時都進行過數十次陸上、水面和水下發射試驗，而且都是先用模型彈或水下浮臺充分試驗過再使用遙測彈。而朝鮮幾乎在半年內完成了數次工程跨越，是否可能呢？實際上越來越短的試驗周期源于朝鮮長期的準備。朝鮮很可能為避免類似核試驗的國際壓力，同時生產了多枚測試彈，采用了密集方式試驗，并在俄羅斯反法西斯勝利70周年紀念日當天公布這一計劃，減少世界輿論關注的意圖十分明顯。另一方面，也說明此次試驗直接采用潛艇發射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潛艇發射導彈后，需要對發射系統進行較長時間的維修維護，并吊裝新的導彈，這種頻繁發射只有專用發射浮臺才可以勝任。從此次發射情況看，朝鮮潛射導彈測試可能轉入一個相對緩和期，一是避免國際壓力，二是檢驗前期測試數據，完善導彈系統，三是重點發展和改造專用發射潛艇，實現潛射導彈的實戰化。

潛射彈道導彈該型導彈被美國稱為“KN-11”，彈體上標示了朝文的“北極星”。經過測量發現，該導彈長徑比為5.85/1（含彈頭）和4/1（不含彈頭）。而蘇聯的R-27導彈長9.65米，直徑1.5米，長徑比為6.4/1（含彈頭）和5.2/1（不含彈頭）。可見，該導彈并不是完全的R-27導彈，而如果像外界推測的那樣使用了R-27導彈發動機，則其直徑基本應該與R-27相近，也就是1.5米。以此計算則可知，朝鮮“北極星”導彈長約8.8米，彈體部分長6米，彈頭部分長2.8米。

從以前公布的情況看，由R-27導彈直接發展而來的“舞水端”彈道導彈長12.5米，直徑1.5米，彈頭艙長2米，與“北極星”導彈有較大差別。而同樣由R-27導彈發展來的KN-08導彈雖然長度達到17米，但是使用R-27火箭發動機的第二級長度只有5.4米，這與“北極星”導彈非常接近，而其彈頭部分2.8米的長度和球形頭錐帽則與“舞水端”導彈最為接近，因此可以看出，“北極星”導彈彈體最有可能是從KN-08導彈的第二級發展而來，而彈頭部分則可能從“舞水端”導彈彈頭改造而來。

此外，與射程2 400千米的R-27導彈相比，“北極星”導彈彈體部分要短約1/4，在同等技術條件下，則其射程大致不會超過1 800千米。

潛艇情況潛射導彈的裝載與使用與潛艇的排水量和性能有較大關系。一是潛艇在發射瞬間受到巨大的發射反沖力和復雜的水動力作用，平衡狀態難以保證；而連續發射又需要潛艇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恢復到發射狀態，這對潛艇的操控提出了很高要求。二是搭載多枚潛射導彈可能造成潛艇載荷過大，影響其水下機動性，而考慮到搭載的多枚潛射導彈完全發射后潛艇產生的多余浮力，需要設計較大的壓水艙來平衡這種急劇變化，因此配置潛射彈道導彈的潛艇需要較大的排水量。蘇聯第一代裝載3枚潛射導彈的潛艇排水量基本在2 600～ 2 800噸。例如，R-21導彈使用的“高爾夫”級潛艇排水量為2 820噸，而目前朝鮮主要裝備的“羅密歐”級潛艇排水量最大只有1 800噸，前面提到的“薩瓦”級就是該級潛艇的仿制型。因此外界普遍猜測，朝鮮會使用“高爾夫”級潛艇搭載彈道導彈。“高爾夫”級潛艇搭載3個潛射發射管。

不過也有人認為“薩瓦”級潛艇也不是不可能作為潛射導彈的發射平臺。其排水量小，可以減少導彈裝載量，并裝載比R-21或R-27更小的導彈。“高爾夫”級搭載的R-21導彈最大射程為1 420千米，彈頭質量為1 180千克，起飛質量16噸，而R-27導彈起飛質量14噸。從朝鮮“北極星”導彈外觀尺寸推測，其起飛質量大致為10噸左右，同時從2014年7月新浦南造船廠潛艇改裝的衛星照片來看，“薩瓦”級潛艇圍殼上有一個長方形的洞，長4.25米，寬2.25米，并罩著藍色的蓋子，而這一空間只能配置1至2個直徑1.5米導彈使用的垂直導彈發射管。因此朝鮮可能在“薩瓦”級潛艇上裝載1～2枚潛射導彈，并同時發展更大的類似“高爾夫”級的新型潛艇。

朝鮮潛射導彈雖然技術還較為初級，但已經實現了關鍵技術的突破，總的看，“北極星”導彈有以下特點。

發射方式有突破，但性能有限潛射彈道導彈被視為可靠的二次打擊力量。目前世界上只有“5個半”國家擁有這一能力，那半個是印度（部分擁有）。而朝鮮此次發射表明其也開始進入這一俱樂部，但由于導彈仍采用液體燃料，而且其工業技術水平很難掌握蘇聯的燃料封裝技術以保持燃料在較長時間內可靠可用，而只能在發射前加注高腐蝕燃料，這將使導彈戰斗值班時間局限在數十小時內，此外導彈射程和載荷能力有限，因此其威脅也不能過高評價。

巡航距離有限應該看到，朝鮮潛艇技術仍停留在較低的水平上，特別是在當前各國反潛能力極大躍升的背景下，彈道導彈潛艇如果不依賴良好的隱身性能、極強的水下降噪能力，想要發揮海基威懾力很困難。特別是朝鮮潛艇為常規動力，且海上保障能力較低，因此其實際巡航距離非常有限，只能依靠本土的空中和水面力量提供掩護，部署在國家近海擔負警戒巡邏任務，必要時遂行突襲和反擊作戰。

導彈容量和作戰時間有限從“北極星”導彈的性能分析可以看出，該導彈射程潛力可以達到1 800千米，加上有限的潛艇航程，可以從本土東部或西部海域對韓國、日本或駐韓日美軍基地實施突擊，以規避美日韓以陸上導彈為假想敵的彈道導彈防御系統，其將成為撬動美國東亞導彈防御網的杠桿。但無論是現在的“薩瓦”級還是正在發展的“高爾夫”級攜帶的導彈數量都不會超過3枚，有限的火力容量使其威脅非常有限。

由于朝鮮潛射導彈采用的常規潛艇續航能力有限，“北極星”導彈加注燃料后有效時間非常短，另外核彈頭對環境的溫度、濕度、顛簸水平和過載要求都非常高，這些因素導致其潛艇必須在短時間戰備巡邏后就必須返回母港檢測和維護，使朝鮮潛射導彈系統持續作戰時間非常短，限制了其效能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