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場閱兵背后的大國博弈

劉念國

在今日歐洲，篡改二戰歷史的聲音此起彼伏;在今日亞洲，對歷史的認識至今含混不清。反法西斯的歷史任務尚未完成，勝利日紀念的主旋律決不能再次走調！

每年5月9日在莫斯科紅場舉行的勝利日閱兵，追根溯源，包括三個層次的主題：最核心層次的主題，是紀念蘇聯在偉大衛國戰爭中取得了對德國的勝利;第二層的擴展主題，是紀念同盟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東線戰場的勝利;再擴展一層，是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

在經歷了1991年蘇聯解體這個被普京稱之為“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的亂局之后，1995年4月19日，俄羅斯聯邦國家杜馬通過了永遠紀念勝利日的法令，規定每年5月9日為全民性節日。

盡管遭遇了國家解體這樣的重大政治變局，對于今天的俄羅斯來說，用大閱兵紀念歷史上最近一次衛國戰爭的勝利，仍沒有任何問題。

整個戰爭中，蘇聯方面總計犧牲了2700萬軍民，幾乎每個俄羅斯家庭都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其所導致的男女比例失調甚至一直影響至今。這個既承受了最大的苦難也做出了最大貢獻的偉大國家，將戰爭的最后勝利視為一種特有的光榮，也是俄羅斯民族特有的驕傲。勝利日紀念的儀式之一，是全民佩戴橙黑相間的“圣喬治絲帶”，橙色象征火焰，黑色象征硝煙，彰顯俄羅斯民族的尚武精神。

然而，在俄羅斯以外，涉及到紀念日的第二層和第三層意義，事情就復雜了。

1945年6月24日的第一次勝利日大閱兵，除了前蘇聯的所有參戰部隊，波蘭也派出了一個陸軍方陣。那時烏克蘭還屬于蘇聯，緊接在波蘭方陣之后，就是四個烏克蘭方陣。

但是隨著冷戰的開始，勝利日的第二主題“紀念同盟國在東線戰場的勝利”，就與“紀念蘇聯對德國的勝利”這個第一主題發生了尖銳沖突。在兩極對抗格局中，蘇聯的強大和俄羅斯人的尚武，已成了西方陣營的噩夢，在西方陣營看來，無論共同戰勝德國法西斯這段二戰歷史如何意義重大、無法抹殺，畢竟現實政治斗爭的需要更為緊迫，“所有歷史都是現代史”，當年“挺俄”是自保，現在“挺俄”則是自殺。

從此，三大主題漸行漸遠，勝利日紀念被利用于超級大國爭霸斗法，閱兵式上重武器裝備的真真假假，緊扣冷戰對抗的進進退退。

勝利日三大主題再次聚合于莫斯科紅場，已是蘇聯解體十幾年之后。

2005年5月9日的60周年紀念日，全世界53個國家的領導人聚首紅場，其中包括了其時的聯合國秘書長安南、美國總統小布什、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法國總統希拉克、德國總理施羅德和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等。人們仰望頭頂上空，由蘇-25和米格-29組成的機隊拉出白藍紅三色帶狀煙云，鐮刀斧頭紅旗已成歷史，現在已是俄羅斯聯邦，一個采用了西方式政體的民主國家。

既然在自由民主旗幟下大家不再公開對抗，連昔日的死敵德國和日本也都前來參加勝利日紀念，一同站在了反法西斯的道義高地之上，歷史起源和紀念目的便無需多說。于是，以展示軍力為目的的紅場閱兵又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反恐。

與車臣的戰爭曠日持久，正令俄羅斯頭痛不已，時任俄羅斯總統的普京借勝利日閱兵式發表演講，向恐怖主義宣戰！

但是，從反法西斯到反恐，這一主題的變奏，幾乎從一開始就走調。在當年的閱兵觀禮臺上，普京的西方朋友美國總統小布什和他的東方盟友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并排站在一起，前者正馬不停蹄地到處推動“自由進程”，而后者則一直被抨擊為“全歐洲最后的獨裁者”。

回顧地看，那時的俄羅斯貌似有些徘徊，它受到全面學習西方的誘惑，但又不敢完全相信西方。終于，烏克蘭危機的爆發斷然結束了這一切，普京絕地反擊，一舉拿下克里米亞。圓舞曲結束了，喀秋莎響徹紅場！

又一個十年之后的70周年勝利日紀念，三大主題再次分裂如初。終于不必再拿“反恐”和稀泥了，還是地緣戰略，還是反法西斯，普京今年高調閱兵——步兵縱隊人數超過1.5萬人，比5年前的閱兵增加近50%;機械化縱隊近200件重武器裝備，其中約100種新技術裝備;空中力量展示動用140多架飛機和直升機，包括首次亮相的蘇-30和蘇-35。俄國防部長紹伊古表示，今年的勝利日閱兵式將成為俄現代歷史上最為盛大的閱兵式。

西方國家領導人再次遠離了紅場，“挺俄”政策被放棄，“制俄”再成一致選項，第二主題與第一主題沖突又起，歷史完成了一個輪回。

唯一的不同，是中國的閃亮登場。不僅是國家主席習近平與普京在列寧墓前一起檢閱，而且派出中國人民解放軍百人儀仗隊參加分列式，以一個鮮明的姿態成為勝利日紀念的重要部分。

正是中國的這個鮮明姿態，終于讓勝利日紀念的第三大主題——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實現了偉大回歸。

世人見證，在今日歐洲，篡改二戰歷史的聲音此起彼伏;在今日亞洲，對歷史的認識至今含混不清。反法西斯的歷史任務尚未完成，勝利日紀念的主旋律決不能再次走調！

這正是今天的勝利日70周年紀念和紅場大閱兵之當前意義。

中國高調亮相勝利日閱兵的積極意義

5年前，俄羅斯邀請到了美、英、法等二戰盟國的軍隊參加閱兵，連因卡廷慘案一直積怨甚深的波蘭也派兵助興。而這次閱兵，這些國家都以各種理由推脫拒絕，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烏克蘭。

相對于歐美國家刻意的冷落，中國這次高規格參加紅場閱兵（新中國歷史上，最高領導人和中國軍隊第一次共同參加），可以說是給足了俄羅斯面子。

其中的原因，一般的解釋是中俄兩國共同面臨美國的戰略壓力。

對俄羅斯來說，北約借烏克蘭危機東擴，進入其傳統勢力范圍，領土安全壓力陡增。同時歐美的經濟制裁、國際油價下跌，使得這個能源產業獨大的國家，經濟面臨下滑的嚴峻壓力。俄羅斯也在尋求突圍，但加快推進歐亞經濟聯盟，缺錢;開發遠東，缺錢;跟朝鮮接觸，談東線油氣管道經朝鮮輸往韓國，朝鮮說，我也沒錢，要不咱以物換物？

而對于中國來說，美國重返亞太，挑唆一些國家搞東南沿海的領土爭端，意圖牽制中國，戰略壓力也不小。所以，表面上看，兩國似乎是因為共同的“敵人”走到了一起。

但這僅僅是看起來很有道理，如果我們深入去分析，俄羅斯面臨的戰略威脅是最現實，也是最直接的：經濟制裁未銷，烏克蘭危機差點到了動刀動槍的地步，從俄羅斯的幾次突圍看，騰挪的空間有限。而對中國來說，東南海的領土爭端還在掌控中，遠沒有達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同時，中國奉行和平外交政策，同歐美、東盟、南亞、中亞、非洲等國的經貿合作有條不紊地進行，回旋空間較大，比俄羅斯的戰略壓力明顯小很多。

所以，把當代國際關系簡單理解為美、俄、中的“三國演義”，無疑還是冷戰的框架，而現實比這復雜得多。

對于中國與俄羅斯大秀親密，國內的網絡民意，對這個傳統鄰邦復雜的情感，大體可以分為三類：

一是“老大哥”情結。但這已經隨著蘇聯的解體煙消云散，留在老一輩的記憶中的，恐怕也只有《喀秋莎》、《紅莓花兒開》這些文化印記了。

二是“戰斗民族”的精神。這個娛樂化的成分更多，無非等同于血性、勇猛，甚至帶有點未開化的善意嘲諷。

三是“老毛子”的陰謀。這個植根于民族記憶深處“割地賠款”的痛點，很大程度來源于我們近現代史教育，時常會爆發。比如去年俄羅斯遭受經濟危機，中國表示“將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助俄脫困”，網上馬上就有輿論反彈，某些文章的走紅，一部分反映了現實民意，另一部分則帶點戲謔的陰謀論，比如蘇聯生物學家發明了秋褲，使中國人失去耐寒力等，無疑也是暗合了民眾潛在的民族主義情緒。當然，這種情緒往往會引到一個預設的結果：中國近代史上，只有美國沒有侵占中國一寸土地，還捐助中國興辦教育，吧啦吧啦……這種歷史觀極其簡單幼稚，但煽動力強。

所以，從國際形勢和國內一些民意看，中國這次高調支持俄羅斯紅場閱兵的決定，是一招“險棋”，但絕對值得冒險。

險則險在這次高調挺俄，容易給歐美以口實，在輿論上大造中國和“烏克蘭侵略者”俄羅斯為伍，坐實所謂的“中國威脅論”。這對中國來說，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對于困境中的俄羅斯來說，將中俄綁定，借以自重，倒是樂見其成，也可以增強與西方談判的底氣和價碼（這于去年烏克蘭危機剛發生后，俄羅斯官方急于向世界散布中國支持的消息，后被中國謹慎澄清的橋段，可見一斑）。所以，這次閱兵，已有西方媒體稱俄羅斯借此尋求新盟友，所指非常明顯。

但對中國來說，這頂“高帽”當然不戴為好——與俄羅斯的關系是“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正在深化，但絕不是“同盟關系”。高層是非常清醒的，這從上個月，習近平主席參加萬隆會議60周年紀念活動可以看出來，中國依然重申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奉行不結盟的和平外交理念。去年，外交部也強調了，中俄的安全合作不結盟、不對抗、不針對第三國。這種姿態，給中國的外交帶來了很大的自主性和靈活度。

而對于國內民眾的某些質疑來說，可能更需要做長期的解疑釋惑工作。因為中國要恢復歷史榮光，需要一個更加健康積極的國民心態。歷史受害者的情緒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凝聚民族向心力，但也容易產生非理性的排外心態。

這點上，我們可以向俄羅斯學習，學會將民族的苦難歷史，從屈辱史、受迫害史敘事方式，慢慢轉向英雄的敘事模式。當然，這個英雄不僅是一個一個的個體，更應著眼于整個民族精神的塑造。

雖然說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但現實未必公平。作為亞洲主戰場的中國，為二戰犧牲了3500萬軍民，而歐洲主戰場的俄羅斯，則付出了2700萬生命的代價。這兩個為二戰勝利付出慘痛代價的國家，卻在現實中碰到了歷史解釋權問題。

對俄羅斯來說，閱兵一方面是反擊西方的制裁和抵制，另一方面，迫切需要通過紀念二戰，重新樹立歐洲“解放者”的角色，以抵抗東歐等國來勢洶洶的“去蘇聯化”。在俄羅斯看來，這些國家的“顏色革命”，無疑有著西方的支持，直接冒犯了俄羅斯傳統的勢力范圍。

而中國則面臨另一個問題。作為戰勝國，中國與美、英、蘇三國一同締造了戰后和平的國際秩序，只不過這個地位因國民黨政權的失敗，以及冷戰的降臨而流產。而中國因為中日友好的外交需要，以及在一些抗戰問題上關涉兩岸關系，所以（之前）在紀念活動上較其他二戰國家低調一些。

因而，在中國缺席的情況下，二戰敘事長期被“西方中心主義”占據。比如，國際性的二戰紀念活動，多數在5月8日“歐洲勝利日”（俄羅斯定為5月9日）舉行，猶太大屠殺紀念日被確定為“國際大屠殺紀念日”，每年的紀念活動都備受全球關注，相較而言國際社會對南京大屠殺知之甚少。翻開西方二戰史著作，中國戰場至今沒有得到和歐洲戰場相對等的地位。

就現實來說，由于日本軍國主義在戰后沒有得到全面的清算，所以幾十年間，歷史問題總是成為兩國關系的芥蒂，甚至在8月15日是“投降日”還是“休戰日”的定義上，居然還有疑義——在世界歷史上，一個戰敗國居然對戰勝國“強詞奪理”，真是咄咄怪事！從根源上看，還是我們沒能牢牢抓住對二戰歷史的話語權。

所以，從去年開始，中國立法確立了三個紀念日，“抗戰勝利紀念日”（9.3）、“南京大屠殺國家公祭日”（12.13）和“烈士紀念日”（9.30）。對抗戰勝利的高調紀念，以及主動參與世界反法西斯和軍國主義紀念活動，并不僅僅是表達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強硬態度，也是中國進行國家與民族的意識形態建構的重要途徑，進而提升在現實國際博弈中的道義基礎。

普京對歐美霸氣喊話：我就是“侵略者”

針對此前西方國家長期將俄羅斯丑化成“侵略者”形象，“戰斗民族”終于爆發！

4月16日，普京與民眾進行一年一度的網絡互動，對美歐國家進行反擊。

同時，俄羅斯還發布了“霸氣十足”的宣傳片。以下為宣傳片譯文——

您好，我是俄羅斯“侵略”者，“侵略”是我的專長，看看歷史上我是怎么“侵略”的。想當年我“侵占”了西伯利亞，現在那里生產石油、天然氣和鋁，還生產其他產品。

我在那里建造了城市，都有幼兒園和醫院?，F在那里的人們不再賣女人和動物皮毛。這都是俄羅斯干的。

我曾經“占領”了波羅的海三國，那里現在有農田和發電站，都是在我手里建成的。波羅的海國家生產最好的電子設備和高品質汽車，還有著名的香水，可他們讓我滾！現在他們只能賣鯡魚，還有一些人，去歐洲洗廁所了。

我“占領”了中亞，在那里建設了水渠、實驗室和電臺，還發射了太空火箭。還有醫院和體育場。

我在那里制造衛星、飛機和導彈，幫助那里的人們開發了農業，種植小麥和棉花，足以滿足全國其他地區需要。可他們讓我滾！那好吧，現在他們欠了美國很多錢，只能種大麻來還了！如今那里的很多人，靠著去西方干苦力賺錢。

我“占領”了烏克蘭，在那之后，烏克蘭開始制造世界上最大的飛機和船舶，還有坦克和汽車。他們又讓我滾！現在他們在自己摧毀國家。他們糟蹋我所建設的一切，而更糟的是他們毫無建樹，除了游行示威和獨裁統治。

是的，我就是這個“侵略”者！我已經厭倦道歉了！我在忙、我很好，因為我生來就是連環殺手，我是恐怖的伊萬，害怕我吧！

想當初，波蘭人侵略了我們，那是黑暗中世紀。但波蘭的結果呢？我曾被迫燒掉莫斯科，以免讓她落入拿破侖之手，但拿破侖的結果呢？我也曾坐在戰壕里等待納粹的坦克，感覺阻止納粹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那些納粹混蛋，現在怎樣了呢？德國現在的領導人在痛罵希特勒。

還有很多侵略者，曾經來到我家，××××××，俄羅斯為你們準備了足夠的土地，每人2.5平方（墳墓），收起你們那一套吧！

我不要你們虛偽的自由，我不需要你們腐敗的民主，我不要你們那奇怪的西方價值觀！我有我的風格，但輕輕地，我警告你們最后一次，不要惹我！

我希望建立和平，我熱愛和平，但我比你們都善于戰斗！

在回應某些國家領導人不出席勝利日閱兵式的消息時，普京說：“這是每個政治領袖的個人選擇。想要來的，請來，不想來的，也不用來?！薄拔覀儜c祝自己的節日，這是我們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