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根緊 丁志帆



[內容摘要]本文基于1993-2012年中國農村居民信息消費數據,在進行信息消費收斂性分析之后,對不同區域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進行了測算與比較。研究發現:第一,中國不同地區農村居民的信息消費數據之間存在“數字鴻溝”,且“數字鴻溝”呈現擴大趨勢。第二,信息消費增速提升對中國農村居民的福利改善作用相當大,即使提高1%,就相當于在消費者無限生命期界內每年增加7.09%~78.75%的信息消費產品或服務。第三,在相同主觀偏好參數下,不同地區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由低到高排序依次為東北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和東部地區。考慮消費者的主觀風險偏好特征后,信息消費增速提升1%對東部地區居民的福利影響高于其他地區農村居民。因此,在穩步推進收入分配和社會保障體制改革的同時,應加大對中西部地區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的政策支持力度。
[關鍵詞]信息消費;收斂性;情緒波動;福利分化
[中圖分類號]F20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306(2015)01-0100-10
一、引言
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信息技術革新的不斷加快和信息產業的持續發展,信息網絡普及日益廣泛,信息化逐漸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顯著特征。進入21世紀以來,信息化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影響更為深刻,在信息領域新產品、新服務、新業態不斷涌現,信息消費逐漸成長為國內消費市場的重要驅動力。研究數據表明,1993-2012年間,我國居民人均信息消費支出從166.08元增加到3614.39元,年均增長為17.71%,遠高于人均收入9.54%和人均消費8.32%的增速。
在信息消費平穩較快發展的同時,信息消費的結構也在發生著變化,報刊、書籍、收音機、錄像機等傳統信息消費正逐漸被語音通信、數字媒體、商務醫療、互聯網金融等新興信息消費所取代。然而,我們在盡情享受信息化便利的同時,也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尷尬的現實:由于長期以來“城市偏向型與區域不平衡”發展戰略的實施,經濟主體間在接觸和應用信息通信技術的水平、機會和條件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形成了“信息落差”、“知識分割”和“貧富分化”,這種差異猶如一條巨大的鴻溝阻隔在人們面前,學者將其形象地稱為“數字鴻溝”。隨著經濟社會信息化程度的日益加深,這種信息消費的非均衡性勢必會產生反饋效應,加劇經濟主體之間在信息技術擁有、利用以及信息創造能力的分化,造成“富者愈富、貧者愈貧”的馬太效應,進而影響經濟社會穩定。
關于“數字鴻溝”的研究由來已久,早在1989年,英國《時代教育周刊》就刊出了關于“數字鴻溝”(Distal Divide)的學術論文。此后,具有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信息科學等不同學科背景的研究人員,對“數字鴻溝”的內涵進行了更為全面的詮釋。較為一致的觀點是,“數字鴻溝”是由于地域、文化、種族、性別、經濟狀況的不同,造成人們在接觸與利用互聯網或其他信息技術獲取信息的機會、意識和能力等方面的差異。近年來,“數字鴻溝”領域的研究更為深入。Kiiski and Pohjola(2002)運用60個國家1995-2000年間的數據研究發現,信息通信技術的全球擴散具有非均衡性。隨著信息通信技術的非均衡擴散,新的全球貧富格局日趨形成,突出表現為不同收入國家間的“數字鴻溝”,低收入國家應當分階段實現從傳統信息技術向新興信息技術的趕超,進而縮小與高收入國家的“數字鴻溝”。事實上,信息通信技術的非均衡擴散不僅存在于國家之間,在國家內部同樣存在。我國內部的“數字鴻溝”突出表現為信息消費的地區差異性和城鄉差異性。
現有研究對數字鴻溝問題的深入展開具有重要啟示作用,但仍有拓展空間:一方面,前期研究對區域間和城鄉間信息鴻溝現狀有很好的描述,但鮮有考察“數字鴻溝”變動趨勢的經驗研究;另一方面,決策層認為提升信息消費有助于改善民生,并發布了《關于促進信息消費擴大內需的意見》。然而,未考慮“數字鴻溝”的統一政策,可能會加劇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居民在信息消費提升過程中的福利分化問題。鑒于此,本文首先嘗試引入經濟增長應用研究中廣泛應用的收斂分析法,考察1993-2012年間中國四大區域農村居民信息消費的動態收斂性,并嘗試引入Ramey and Ramey(1995)的“增長與波動具有動態相依性”的思想對Kim(2013)構建的理論模型進行拓展,構建了可用于測算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模型,最后通過數值模擬分析考察促進信息消費增長對四大區域農村居民經濟福利的差異化影響,為國家更具針對性的信息消費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提供理論參考。
二、數字鴻溝與信息消費發散:特征事實
在考察“數字鴻溝”對經濟主體福利差異化福利影響之前,必須客觀認識到我國當前信息消費中的“數字鴻溝”及其變動趨勢。
(一)“數字鴻溝”測度
由圖1可知,1993-2012年間,各個地區農村居民的人均信息消費支出均有很大提升,但不同地區之間存在著明顯的“數字鴻溝”。1993年,東部地區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為172.93元,而同年東北地區、中部和西部地區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分別為105.09元、87.31元和72.79元,僅相當于前者的60.77%、50.49%和42.09%。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四大地區之間的“數字鴻溝”并未明顯收窄,而是持續擴大。至2012年,東北地區、中部和西部地區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占東部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的比重雖然從60.77%、50.49%和42.09%提高到74.08%、48.30%和57.18%,但絕對差距從1993年的67.84元、86.52元和100.14元擴大到472.33元、780.38元和942.14元。
(二)“數字鴻溝”收斂性
為更直觀地反映“數字鴻溝”在時間推移過程中的動態變化趨勢,我們將運用收斂理論中的收斂考察各個地區農村居民信息消費的動態收斂性。
由圖2可知,在1993-2012年間,全國農村居民總體人均信息消費的離差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加,說明這四大地區農村居民的“數字鴻溝”始終呈擴大態勢。但在細分區域后發現,不同地區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的動態變化特征不盡相同,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農村居民間的“數字鴻溝”始終具有顯著的發散性。而東北地區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的離差在1994-1995年、1997-1999年間有所下降,表現出短暫的收斂性,其他時段則具有顯著的發散性。
三、理論模型
1987年,在赫爾辛基的一篇演講稿中,Lucas首次構建了可用于測算經濟增速變動對行為人福利影響的福利效應模型。為深入考察行為人主觀偏好對國民經濟福利的影響,Obstfeld(1994)、Kim(2013)通過引入遞歸效用函數,對Lucas(1987)所構造的基準模型進行拓展。但是,Lucas(1987)及其后續研究關于“增長與波動完全獨立”的前提假定與現實經濟不相吻合。本文在遵循Kim(2013)研究思路的基礎上,將Ramey and Ramey(1995)的“波動與增長存在交互影響”納入理論模型,對Lucas(1987)的研究做進一步的拓展。
(一)主觀偏好結構
假定時間離散,經濟中存在眾多具有無限生命期界的代表性行為人。Lucas(1987)假定行為人的偏好結構采用CRRA效用函數形式。這意味著,行為人的相對風險規避系數為γ,跨期替代彈性為1/γ(Hall,1988)。但是,上述函數形式不僅在消費包含隨機趨勢時問題重重,而且在消費趨勢是趨勢平穩或序列相關時同樣如此。為了更精準評估行為人主觀屬性變動對社會福利的影響,此處采用Epstein and Zin(1989)和Weil(1990)提出的非期望效用函數來刻畫消費者的主觀偏好:
四、居民信息消費增長率、波動率的估計與參數校準
(一)數據來源與處理
由于我國信息消費尚處于起步階段,相關理論研究亦不成熟,定量研究數據較為缺乏。統計年鑒中沒有專門對信息消費做出統計,理論界對信息消費量化范圍的界定雖有總體共識,但也存在分歧。國內學者關于信息消費統計數據的利用大都參照尹世杰(2007)的研究成果。基于數據的可得性,本文將信息消費的統計核算范圍界定為城鄉居民消費支出中的醫療保健、交通通信、娛樂文化三個方面。根據《中國統計年鑒》(1994-2013)提供的數據,以1993年為基期對1993-2012年間農村居民醫療保健、交通通信、娛樂文化消費支出數據進行平減,得到東、中、西部和東北地區的農村居民實際人均信息消費支出。關于信息消費波動對信息消費增長的影響系數,參照陳太明(2012)的研究,使用1993-2012年省級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數據構造了面板數據模型,估計結果表明影響系數平均值為-0.17。
(二)信息消費初始增長率、波動率測算與參數校準
根據ADF單位根檢驗,我們證實了1993-2012年期間中國四大區域板塊農村居民對數實際人均信息消費支出序列為AR(1)過程,然后利用CF濾波法將周期成分從原始消費序列中分離出來,計算出農村居民人均信息消費的年均增速與波動率(見表1)。
由表1可知,就信息消費增速而言,東部農村居民最高,東北地區和中部農村居民居中,西部農村居民最低;就信息消費波動而言,東北板塊農村居民信息消費波動幅度較大,其波動率接近其他板塊的2倍。
(三)參數校準
為了測算信息消費增速變動的福利效應,在估算出居民信息消費的波動率與增長率后,仍需校準刻畫消費者情緒波動的三個主觀偏好參數。年度數據主觀貼現因子的合理取值,多數研究者認為,應當在0.95~0.97范圍內選取,本文取β=0.96為基準值。根據國內外的經驗研究,有關遞歸效用函數的相對風險規避系數和跨期替代彈性參數在校準時通常取γ∈{1.5,2,2.5,5,10}、p∈{1.5,2,2.5,5,10}。考慮到模擬結果的可比較性,本文同樣選取γ∈{1.5,2,2.5,5,10}、ρ∈{1.5,2,2.5,5}。
五、區域層面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增長的福利分化效應分析
(一)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分化效應測算與比較
國家層面的總體數據可能掩蓋諸多重要的潛在經濟信息,無法真實體現地區經濟差異性,系統評估與比較中國地區層面城鄉居民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顯得尤為重要。表2報告了中國四大區域板塊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增速提升1%的福利效應。
由表2可知:第一,加快居民信息消費的經濟福利效應相當大。以西部農村為例,信息消費增速提升1%,就相當于每年給當地農村居民7.89%~23.31%的信息消費產品或消費服務的補貼。根據《中國統計年鑒》報告,2012年中國西部農村居民實際人均信息消費支出880.12,這相當于貨幣補貼消費者69.44~205.16元。如果乘以當年西部地區人口數1.70億,相當于當年給西部農村地區貨幣補貼117.81億~348.07億美元。第二,在相同主觀偏好參數下,四大區域板塊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排序依次為東北地區、中部、西部和東部地區。換句話說,在不考慮消費者風險偏好的情況下,東北地區農村居民將會在決策層促進信息消費政策出臺后受益最大,而東部地區居民收益相對較小。
(二)進一步討論
上述研究結論是建立在不同地區農村居民具有相同的跨期替代彈性和相對風險規避的假設之上。但理論模型表明,消費者的風險態度對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具有顯著影響。在信息消費增長率與波動率保持不變的前提下,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隨著相對風險規避系數的增大而提高,隨著跨期替代彈性ρ的增大而降低。與其他地區相比,東部地區經濟更為發達,信貸市場較為發達,農村居民平均收入較高,受信貸配給影響較小,在應對同期或跨期風險時可供選擇的避險工具更多,因此也更為偏好風險。換句話說,東北地區農村居民γ更大,而ρ更小。為進一步考察消費者主觀偏好特征對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影響,固定參數(μ0,σ)=(6%,3%),以0.05為間隔單位將相對風險規避系數從1取到10,以0.5為間隔單位將跨期替代彈性從1.5取到20,依據理論模型展開數值模擬(見圖3)。
模擬結果表明,雖然促進信息消費增長對不同地區農村居民的福利改善都很大,但在考慮消費者主觀偏好特征后,促進信息消費增長的經濟政策能為東部農村居民帶來更多的經濟福利。也就是說,由于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收入水平、信息主體素質等區域差異引致的“數字鴻溝”最終將會轉化為“福利鴻溝”。因此,決策層在制定促進信息消費增長的經濟政策時,務必要考慮到不同地區農村居民間的“數字鴻溝”。
六、主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通過引入遞歸效用函數,本文構建了測算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模型,然后根據1993-2012年間中國四大板塊農村居民信息消費數據測算了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差異性福利效應。研究表明:(1)1993-2012年間,中國四大區域板塊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存在“數字鴻溝”,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數字鴻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擴大。(2)信息消費增速提升對中國農村居民的福利改善作用相當大。即使提高1%,就相當于在消費者無限生命期界內每年增加7.09%~78.75%的信息消費產品或服務。(3)在相同主觀偏好參數下,四大板塊農村居民信息消費增速提升的福利效應排序依次為東北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和東部地區。考慮消費者的主觀風險偏好特征后,信息消費增速提升1%對東部居民的福利影響高于其他地區農村居民。
從上述研究結論出發,可得到如下政策啟示:首先,國家應當深化收入分配體制改革,在合理提高農村居民收入的同時,通過財政政策調節地區之間農村居民的收入差距,從根本上提高經濟欠發達地區的信息消費能力;其次,加大對中西部和東北地區優質教育和醫療服務的投入,提高農村居民的信息消費能力與素養;最后,建立健全社會保障制度,擴大中西部地區社保的覆蓋面,多渠道籌集社會保障資金,以消除中西部地區居民信息消費的后顧之憂。
責任編輯:陳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