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李

以年均30%左右的增速,中國環境服務產業規模正快速做大。市場預估,到2015年年底,中國環境服務產業市場規模將達到2500億元。
“但目前,行業內企業規模整體偏小。”永清環保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劉正軍接受《支點》記者專訪時坦言,當下環境產業服務業中競爭主體分散,并不利于環保產業發展。
作為企業家,劉正軍了解環保產業的現狀與問題;作為全國人大代表及中國環保協會副會長,特殊的身份讓他能把問題反映到中央層面。
“今后,政府在環境公共服務職能上要進一步弱化,要向企業購買面向效果的環境服務,把‘誰污染、誰治理’變為‘污染者付費、專業化治理’!”劉正軍所期許的,是市場力量在環保領域這個“政策性產業”中發揮更大作用。
從高污到環保
采訪之前,《支點》記者翻看了國內眾多環保業上市公司董事長履歷,發現環保企業家大多都是環保專業出身,并一直從事環保方面的工作。
如北京桑德環保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文一波,自清華大學環境工程專業畢業后,便投身環保水務工作數十載,北京碧水源公司董事長文劍平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劉正軍則是“半路出家”。
1990年,劉正軍就職于湖南湘潭化纖廠動力分廠,擔任技術工作。此后,他歷任湘潭化纖廠勞動服務公司總經理、湘潭三星實業總公司總經理和廣東東莞恒發紙品公司董事長。
無論是化纖還是造紙,這些高污染、高排放的行業與環保風馬牛不相及,甚至可以說是“冤家路窄”。
不過,正是這些經歷,讓劉正軍對環境保護深有感觸——他的童年在瀏陽度過,那時的家鄉山清水秀。“后來,青山禿了,河流也被污染了。”
2004年,劉正軍與馮延林、申曉東合伙創業。“那時,有幾個行業可以選擇,包括房地產、醫院、裝修、環保。但我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認為,環保行業大有前景。”永清環保副總經理兼技術帶頭人馮延林對《支點》記者說。
最終,他們成立了湖南永清環保脫硫有限公司,這便是永清環保的前身。
這樣一來,劉正軍早年從事的紙品、化纖行業,都成了永清環保的潛在客戶。由于更了解客戶心理,他更能得心應手地“掌好舵”。而且,這一經驗讓劉正軍對環保產業有著更強的預見性。
在很多人眼中,環保行業是個“政策性行業”,如果不靠政府,很難挖掘投資機會。但過去的經歷讓劉正軍堅信,隨著環境問題的日益復雜化、公眾環境意識的提升,環保市場的開放程度必定會越來越大。
守得云開見月明。2014年以來,環保市場開放程度之大,可以從永清環保業務推廣中窺見一斑:去年,永清環保有兩個業務員成績出乎意料,有一個業務員在河北簽訂近兩億元合同,還有一個在內蒙古簽下了3.7億元的大合同。
“這兩個都是陌生業務地區,業務員單槍匹馬,在不熟悉的情況下完成合同,這在過去是不可能的。”劉正軍說。

編制數百頁行業標準
2014年全國“兩會”期間,劉正軍作為全國人大代表就霧霾治理提出議案。而與霧霾緊密相關的大氣治理,正是永清環保起家的產業。
早年,永清環保從火電廠做煙氣脫硫起家。市場起步階段,劉正軍事事親力親為,看項目、談合作、審圖紙、做推廣,養成晚睡早起的習慣。
跑市場難,但更大的難題是,整個煙氣脫硫領域沒有行業標準,這讓劉正軍、馮延林這批創始人犯了愁。
“沒有標準,我們就摸著石頭過河。”馮延林說,我們首先做的是標準化設計和自我研發。針對每一項技術,自行編制數百頁的操作手冊。
為什么要自己研發,而不選擇更有效率的技術引進?
“很多公司光顧著引進國外技術,但外企往往只說使用方法,不會吐露核心技術。需要因地制宜、適度調整時,就容易出問題。”馮延林解釋,自主研發不但能減少成本,遇到特殊情況還可加以變通,找到突破手段。
2007年,永清環保業務范圍逐步拓展到火電脫硝。該領域的行業政策2010年5月才進一步明確到位,而永清環保早已掌握了火電脫硝的全套技術。
截至目前,永清環保在大氣治理的脫硫、脫硝、除塵等領域占領了技術制高點,填補了國內空白,部分關鍵指標高于歐盟標準,已擁有40多項專利技術。
這些努力,逐漸得到政府和市場的認可。
2011年3月,永清環保登陸深交所,成為湖南省第一家上市的環保企業。這讓永清環保的知名度大幅度提升。
比上市更讓劉正軍自豪的是,永清環保創業至今近二十年,創業元老從未流失過,同時也不斷吸附著優秀人才。
“去年加入的總裁朱恩惠博士,就在德國留學并工作多年,原湖南省電力勘測設計院院長劉志斌,治理過德國魯爾河污染的環保專家柯艷春博士等海外高端人才,都受到‘永清夢、環保夢’感召加入永清環保。”劉正軍說。
第一個“吃螃蟹”
放眼全球,企業若不進行業務創新,往往會加速衰敗和消亡。深諳此理的劉正軍,一直關注著環保行業新發展——哪里有污染,哪里就是戰場。
近年,鎘大米、毒生姜、癌癥村等新聞一次次沖擊著公眾心理防線,土壤污染繼霧霾后,成為又一個環保關注點。
劉正軍看到了潛藏其中的機會。2009年開始,他便帶領團隊在土壤修復領域進行技術研發、人才儲備。
2010年,在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中,永清環保成功中標長沙鉻鹽廠等污染修復試點。此前,我國尚沒有鉻污染治理先例,國家標準、數據庫還是空白。
78%工人鼻子糜爛、幾乎全部職工血鉻和尿鉻含量超標……十多年前,長沙鉻鹽廠污染問題引起全國人大環資委重視,被要求停產并進入治理階段。迄今,這個與湘江隔著一條公路的廠區,大面積都是寸草不生的紅色土壤。
“鉻污染很難治理,有些企業會把污染土壤偷偷運走,在郊區進行填埋。但這樣會造成二次污染,也不符合法律規定。此前湖南省湘潭市就有人違規操作,并因此獲刑。”鉻鹽廠項目負責人說。
治理過程中,永清環保引進、消化國外重金屬污染土壤治理技術,根據我國土壤污染實際情況進行創新、改進。最終,“重金屬污染土壤離子礦化穩定化技術研究與應用”科研項目,通過湖南省科技廳組織的省級科技成果鑒定。
上述項目負責人介紹,永清環保目前已推出湖南省首條重金屬土壤修復藥劑生產線。“這一技術原理,是用藥劑固化土壤中重金屬離子,使之發生化學反應,把毒土變成無害礦石,防止重金屬離子隨地下水和地表水遷移。”
2014年,我國公布《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公報》。而此時,永清環保在土壤治理領域,技術、人才和產能上已然成熟,入選了環保部第一批土壤重金屬修復技術重點推廣示范單位。
那么,土壤治理就是永清環保選擇的終點?
不,在劉正軍心中,環保企業最高境界,就是能提供涉及土壤、大氣、水、垃圾等一整套環境綜合解決方案,成為全能“環境管家”。
不掏腰包治污染
中國工程院院士、華南農業大學副校長羅錫文指出,我國受重金屬污染耕地面積已達2000萬公頃。即使只處理表層污染土壤,每公頃修復成本也將達到30萬元,全國耕地修復所需資金總額將高達6萬億元。
環境保護部副部長李干杰表示,自2010年以來,共安排財政資金16億元,用于土壤污染治理修復。
“據不完全統計,中國土壤治理中,耕地修復項目僅占土壤修復項目總數3%左右,項目平均投資金額僅為場地修復項目平均投資金額1/5,為礦區修復項目平均投資金額1/3。”劉正軍說。
針對這一問題,今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劉正軍一口氣拿出了10份議案,做了兩屆人大代表的他,每份議案都是他對環保問題深思熟慮的結晶。
此次議案核心正是第三方治理。“我相信,永清環保多年來在第三方治理模式的探索經驗,將為我國的土壤治理特別是污染耕地修復提供有益的參考。”
土地治污看似只關乎技術與資金,開展起來卻遠非這么簡單。
多數環保市場,國內奉行“誰污染,誰治理”原則。永清環保以往面對的火電廠、鋼鐵廠等企業主體,都會在政策要求、監管下進行環保投入。
然而,土地污染具有累積性和隱蔽性——如商業土地污染,企業或許幾易其手,污染主體早已找不到,治污只能由政府承擔。
讓人擔憂的是,土壤污染看不見、摸不著,若非危及安全,政府也不愿投資巨額整治污染問題。
劉正軍開始深入思考——要治污,大規模的投資必不可少。如果僅靠國家財政投入顯然不夠,必須從治理模式上進行創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最終,劉正軍借鑒了“合同能源管理”的思路,探索出“合同環境服務”的商業模式。
2014年10月,永清環保與湘潭市岳塘區率先啟動全國土壤重金屬污染治理PPP項目,以公私合營模式簽署PPP模式合作協議。
按照協議,永清環保對被污染土壤先進行治理修復,達到了預期效果,政府將土地出讓后,企業再獲得相應的投資回報。
目前這一商業模式已在江西新余、湖南湘潭等地進行市場化推廣應用,永清環保也成為環保部批復的全國第一家合同環境服務試點單位。
“模式創新才是環境治理的根本——政府只管當好裁判員,做好總體規劃和績效評判。作為第三方,企業提供專業團隊和技術支撐,負責實際操作,只能從治理效果的收益中得到回報。”劉正軍說。
實際上,這種由原本“誰污染、誰治理”變為“污染者付費、專業化治理”的模式,已在歐美國家減排治理中普遍應用。
“讓我們高興的是,‘推行環境污染第三方治理’,被明確寫入了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劉正軍說,“專業公司通過專業手段治理效果會更好。”
不過,耕地修復由于其特殊性,不能修復后用于商用土地,從而快速實現成本回收與盈利。那么,如何解決耕地污染治理的資金投入問題?
劉正軍認為,首先必須改變政府財政單一投入局面,“這也就更加突出了建立新型融資模式的緊急性和迫切性。”
其次,可以借鑒美國超級基金融資方式。從政府財政撥款中拿出一部分,再吸引一部分社會資金,設立耕地修復基金。
“基金應采取無息或低息貸款方式,貸款期限適當延長,以適應耕地修復治理項目周期長的特點。可以優先貸款給實施污染耕地治理的環保企業,以推動污染耕地治理。”劉正軍說。(支點雜志2015年6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