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陽 溫暖我，治愈我

田爽 Yogi

圈里人說真話，圈外人看貴圈。有表達的人在這里聚會，閃亮的人在這里閃耀。有營養、最敞亮。爽談，無所不談。

1999年，根據王海鎢同名小說改編、楊陽導演的電視劇《牽手》因為直面了一種真實的都市情感而在當年獲得了廣泛的關注，在《心術》播出后，楊陽發現人們對溫暖如此饑渴，于是開始制作“天使系列”的都市情感劇。比《牽手》更進一步，“天使系列”不僅直面現實，也提供一種解決問題的思路，那就是溫暖的“治愈”。正在播出的《天使的城》與之前的《今夜天使降臨》一樣，聚焦都市真實生活，更重要的是，它提供給觀眾思考的空間和愛的能量，是一種綠色的精神營養劑。

本期“爽談”深度對話導演楊陽，探討了天使系列品牌的由來始末，也讓我們得以窺見自由馳騁在陽剛和柔軟兩個世界的一位女性導演的心路歷程。

治愈只有一劑良藥

“治愈有很多偏方，每一個偏方里都必不可少的那一味就是愛。”

現代社會里，也許我們每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病人”，需要一定程度的治愈。有良心的電視劇創作者們，紛紛嘗試著制作各種“解藥”。楊陽導演的天使系列作品，是一種以愛為主要成分，溫暖做底，社會話題做藥引，加了輕喜劇甜味劑的營養藥。“我們用輕喜劇的方式讓大家更喜聞樂見一些，更容易吃得進去。”楊陽說。

田爽：《天使的城》跟以前大火的那部《牽手》相比有哪些比較明顯的變化？

楊陽：其實是不同的方向，拍“天使系列”是我回歸到現實主義、現實生活的一個契機。拍完《牽手》后一直沒有做現實題材，一直在戰爭年代、歷史年代比較男人、比較熱血噴張、有深度、有力度的創作層面上。因為做了《心術》這個題材，一下就感覺把我從戰爭年代拉到了現實主義，突然發現，現實中有很多的病人。包括我們自己，看似健康的人，其實都有一些疾病，所以我才想去做天使系列。

天使系列第一部《今夜天使降臨》是借三個女人生孩子去表達人們在面對生育問題時的勇氣；《天使的城》不僅關注女人生孩子這個話題，更多地是聚焦在每個人在現實生活中遇見的各種麻煩上。有時候做夢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會出現在我們而前，帶來好的或不好的影響。這是每個人生活的狀態，《天使的城》講的就是每個人切身的故事。我們不能只看到生活中的不公平，反過來想可能給你帶來麻煩的人或事也許是扭轉生命的契機或者一個杠桿，也許就是天使。負面的有可能轉化成正面的，我們也有可能成為別人的天使，給別人帶來一個轉化、安慰和幫助。

田爽：天使與魔鬼轉化的契機是什么呢？

楊陽：魔鬼有可能假扮成對你很有誘惑力的事物或玫瑰陷阱，但是天使出現的時候可能讓你傷痛，開始不太讓你接受，但其實它是給你帶來愛的。一個帶來的是祝福，一個帶來的是災難，就看你能不能看得清楚。

田爽：以《天使的城》里具體的人物關系來說，比如袁珊珊和姜曉沖飾演的一對兒，袁珊珊懷了別人的孩子，在兩個人的戀愛中是什么彌補了這個矛盾？

楊陽：小管是姜曉沖和袁珊珊這段比較特別的戀愛關系，還是應采兒、袁弘、田征的三角關系，都是一個東西來貫穿的，就是愛。什么是真正的愛？真正的愛更多的是給予，而不是獲取，給予的過程中幫助別人也救出自己。治愈只有一劑良藥就是愛，治愈有很多偏方，但是最主要的那味藥就是愛。

比如袁珊珊演的女明星從小就渴望安全感，但從爸爸到丈夫都存給她造成一些傷害，她懷著孩子跟丈夫分手時非常糾結，姜曉沖演的宅男完全不知道袁珊珊是一個明星，就憑著真誠的愛來打動袁珊珊，使她獲得了幫助和治愈。

田爽：愛應該是雙向的，對于暖男來講，他獲得了什么？

楊陽：他一直甘愿付出自己的愛、真誠和幫助，這比在恨中、焦慮中、憤怒中成長，更給人正向的力量。

田爽：《牽手》跟“天使系列”有什么不一樣呢？

楊陽：《牽手》是想把很多生活在難以啟齒的糾結痛苦、情感旋渦里的男男女女的痛苦說出來，讓大家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會面臨這樣的痛苦。因為那個年代大家都不敢去正視這樣的現實，如果一個人有了婚外情或者成為第三者，那么你整個人就被判了死刑了，一生就沒有希望了。從它開始我才覺得人應該獲得安慰，本身我希望這部戲能給所有人帶來安慰，所以取名叫《牽手》，“天使系列”也在延續這個想法，希望用更多溫暖、愛的東西讓人們看到希望。

田爽：這個系列都會是輕喜劇的風格？

楊陽：對，因為治愈嘛，天使系列是吃起來比較舒服的藥，所以選擇輕喜劇，但不是那種瘋瘋癲癲的喜劇，是打到人內心里去的，笑中帶淚的那種。

田爽：電視劇作為治愈心靈的藥有哪些得天獨厚的優勢？

楊陽：電視劇更家庭化，一家老小一起看的，即便中國電影能分級，電視劇是分不了級的。所以電視劇作為治愈是最有效的方法，就像維生素一樣每天都吃，即便你覺得身體很強壯也應該去補充。人們上班壓力大，回家放松一下，這就是一種治愈。所以無論是古裝劇、現代劇、年代戲都應該給人輸入正能量。

田爽：收視率對于電視產業是一個現實，作為一個電視劇導演，應該如何做呢？

楊陽：我覺得作為一個導演良心是最重要的，用良心來給受眾真正的好作品，而不是僅僅為了賺錢，為了博名聲，為了暫時的輸贏或者拿獎，得到某些方面的肯定。每個人都希望吃有營養的東西，但需要有良心的人才能夠生產出真正的營養品。

拒絕凌空的雷性

“‘天使系列我用的心思比較多，從開荒種地開始，撒種子，選種子，然后澆灌，這個過程挺過癮的。”

“天使系列”是楊陽導演把控、編劇、導演的一部作品，《天使的城》每一條線都經過真實的采訪，比如馬蘇和李晨演的出租車司機夫婦，楊陽和團隊采訪了很多的哥、的姐，真正地讓這些人淚流滿面地講出他們的人生故事，然后再分析和整理。所以《天使的城》里三個不同階層的女性，既呈現了廣闊的社會面，又呈現出真實的質感，不是凌空的雷性的劇作。

田爽：《天使的城》具體如何從一個想法變成一個劇的？

楊陽：做《今夜天使降臨》時我采訪了很多80后面臨生育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她們的人生困惑、壓力和內心的苦惱，聽了之后我很震驚。想想自己當時很年輕就生了孩子，想起來是挺有勇氣的，沒有那么多的思考和錢就去要了。現在比我們當年物質條件要好很多，但是她們卻更理性地不敢要。所以就把這個面臨生育的話題給拋出來，這是天使系列第一部《今夜天使降臨》。這個劇播出后我們得到了大量的反饋，觀眾覺得這個戲特別溫暖，對他們的人生特別有幫助。既然觀眾渴求這樣的溫暖和感動，我們就應該延續這樣的風格繼續去開拓。不一定只說生孩子，也說別的東西，只要我們一直輸送感動、溫暖、幫助和愛，這就是我們原創的起點。天使系列就是傳送愛和幫助這樣正能量的一個系列。

這個品牌的主旨是傳播溫暖，都市生活、話題性也是它的標簽。它不會脫離我們當下的生活，當生活中有很多的艱難困苦沒辦法表述的時候，我們希望通過天使把我們的困境表述出來。

田爽：可以說是秉承了《牽手》的想法，不是把現實的很多問題捂著，而是把它放出來，引發人們思考，去尋找解決問題的方式？

楊陽：對，首先讓人們去關注這樣的問題。即便在一個電視劇里面我們不能給出一個完整解決方案，但起碼讓人們關注。讓人們關注也是一種方向，所以天使系列會是一個非常扎根于我們的這個土壤是從這個土壤當中飛出來的天使，而不是憑空的天外來客。

田爽：團隊合作有哪些經驗？

楊陽：最重要的就是大家各抒己見，有很多撞擊，我更珍惜的是每一個人都能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拿出來，或者哪怕他的意見沒有被采納，但是拋磚引玉，最終我們從這一堆瓦礫當中，發現了一個閃光點。我覺得這是讓人特別興奮的事情，有的時候一個人在那兒想想想，可能就會讓自己進入死胡同。田爽：一般讓大家自由發揮的比較多還是引導的比較多呢？楊陽：可能引導的比較多吧。“天使系列”我用的心思比較多，從開荒種地開始，選種子，撒種子，然后澆灌，這個過程挺過癮的。其他的戲，別的編劇提供過來的劇本的話，我可能更多的是提供作為導演的想法和意見。

田爽：像《心術》是和編劇六六合作的，合作過程中有哪些溫暖的故事？

楊陽：跟六六合作特別簡單，因為她也是一個特別爽直的人，我們倆一見面哈哈大笑，幾乎同時說出了三個字，就是“信，忘，愛”，因為有這三個字，就把所有其他的一切復雜的環節，或者其他所有的東西全部都過濾掉了。六六送我一本《心術》的書，親筆寫的字：“楊陽導演，我把信忘愛交到你的手中。”這是最最最珍貴的東西，我也是沖著這三個字去接的《心術》。所以我跟六六是非常簡單又非常堅實的理解的關系。她后來也跟我說：“導演，我對你最大的支持就是，我不到現場來，我到了現場我閉嘴。”我非常珍惜這一點，珍惜別人對你的信任。

另一面的操練

婚姻不能用戰爭去描述，太慘烈了。

《牽手》之后楊陽主動選擇導了一些陽剛的男人戲，包括《新亮劍》《記憶的證明》《諾爾曼·白求恩》等，讓人們看到了她力量型的一面。

這些男人戲，對“天使系列”柔中帶剛、笑中有淚的多彩呈現有很多正面的影響。有剛才有柔，即便表面上看這個作品溫暖溫柔，意境如詩，卻不能缺少內在的力量。

田爽：拍攝兩種類型的作品壓力是不是非常不一樣呢？

楊陽：其實每做一個戲的時候，都是學習和操練的過程，雖然當時覺得特別辛苦，事后看作品時也很難相信自己是怎么拍出來的，但實實在在每一個鏡頭都非常清楚，這就是導演很豐富多彩的一生，就像演員一生當中會塑造完全不同的角色、經歷不同的人生一樣，作為一個女性導演，能夠讓我馳騁在男人的世界當中，能夠熱血噴張地去表達他們的情感，進入到他們的世界，我覺得真的是特別幸運的事，而不是只沉浸在女性的世界里，非常自我地去表達。因為電視劇不能急于表達自己，而是為社會為更多的人傳遞訴求。

田爽：會有哪些具體感受上的不同？

楊陽：回頭看每個戲都有它的痛點，但是痛并快樂著。每個戲的不一樣是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的當時身體的狀態，比如說拍《新亮劍》趕著千軍萬馬，炮火連天地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曠野中去拼殺，除了考驗導演的功力以外，還有頑強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心術》是一個細膩的都市題材，它雖然在身體上的痛苦沒有，但是靈魂卻面臨著很多的病患。人與人之間無形的沖突，讓你的心靈特別受傷害，特別撕裂。

田爽：在這些痛點里收獲了什么？

楊陽：成長，從一個年輕的女孩，到能夠有一部部的作品，現在放在那兒回過頭來，真的是要感恩這些作品給我的養育。

田爽：男人戲會對現在做的情感戲有幫助嗎？

楊陽：有，《天使的城》要找到讓這些女人在生活當中不堪重負的點，還要找到一個非常有力量的宣泄方式，讓人物從塌下來到站起來，這使的是一股內勁。她們怎么用笑的方式去講述最悲傷的故事和現實，怎樣從抱頭痛哭到仰天大笑，這些東西都是像井噴一樣有力量的。我如果沒有拍過那么有力量的戲的話，不一定能找到這種方式，可能會一悲到底。

田爽：是不是也會從男人的視角來講故事？

楊陽：會的，《天使的城》和《今夜天使降臨》區別在于《天使的城》里面有更多男性角色，而且我們也請了現在觀眾都認可的李晨、袁弘、趙傳、喬振宇、姜曉沖、田征等演員。《天使的城》里面有男有女，它不是完全女人戲，這個“城”的含義很廣，其實就是我們人類社會。

田爽：有人說愛情和婚姻是男人和女人的戰爭，你是怎么看的？

楊陽：婚姻不能用戰爭去描述，太慘烈了。在婚姻當中兩個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沒有輸贏，最主要的還是協調。

田爽：怎樣去達到協調呢？

楊陽：治愈有很多偏方，每一個偏方里都必不可少的那一味就是愛，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愿意去用愛給予，婚姻一定會在彩虹中。

田爽：梳理下你之前的創作經歷，《牽手》十幾年前就紅了，然后就是比較陽剛的男人戲，包括主旋律，后來又回歸到《心術》這種比較溫暖、現實的題材。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很流行女權主義，可以說，那個時候你放棄了女性導演的身份，現在又回歸了這種身份嗎？

楊陽：其實我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我是一個有博愛精神的人。為什么上帝造完亞當，沒有再接著造亞當的弟弟呢？而是用他的肋骨造了女人夏娃，為什么是這樣？其實給了這個世界明確的啟示，就是男女之間是血肉的關系，應該相互珍重、疼愛，誰也不能凌駕于誰之上。任何一個霸權主義，或者一個絕對的男權主義，我也都會反對。

田爽：你不希望別人把你打上太強烈的女性導演的符號？

楊陽：我不希望，為什么我一直馳騁“疆場”，就是希望我作為一個導演，作為一個人去觀察世界，去發現這個世界，這是最幸福的。

田爽：男人戲也有可能再來做？

楊陽：會的。因為你不拒絕身體的另一部分。

田爽：現在導演這個職業在整個電視劇的工業里面，似乎沒有以前那么深的作品烙印了，你做天使的品牌算不算在收復失地？

楊陽：其實我沒有想那么多，只是覺得作為一個導演，擔負起一個創作靈魂的工作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如果一個導演，放棄這個權利和職責的話，那就是一個不稱職的導演，如果說這部戲別人掌控了全局，要不然是迫于無奈，要不然就是自甘墮落。

編劇在交出劇本以后，二度創作由導演來完成。再有名氣的演員也是在導演的幫助下來完成角色的創造，還不說整個戲的節奏、音樂、美術、攝影，風格的形成和所有的表達，都是在導演的創作內容里。編劇是生產環節的一個很重要的部分，但是做完劇本工作就完了，后面的指導：演員表演、場面安排，影片風格、節奏大都是導演做的。

作為一個導演，如果放棄了這個，那你還是一個導演么？我們沒有必要去爭這個權利和名頭，也不用向人證明。我是女人，你就是女人。你該生孩子，你就生孩子。你不用說，我為了證明我是女人，我去生孩子。你是女人，你就該擔當生孩子的痛苦，最后享受作為一個母親的榮耀。盡自己的愛，尊重所有的人，無論是作為一個導演還是一個女人。

田爽：現在關注海外電視劇嗎？會從中借鑒什么嗎？

楊陽：我比較喜歡英美劇，像一些英國的古裝劇會把人處理得很豐富，挖得比較深，他們的觀眾也比較樂于看這種豐富多彩的人物。《天使的城》里面每一個人也幾乎都有他們的每一個豐富的面，不是那么單一的符號化的。

田爽：“一劇兩星”已經來了，接下來你覺得這個產業會有變化嗎？

楊陽：肯定會有變化，但以不變應萬變的心態來面對吧！越在艱難的時候，越要用良心做，把最精彩的那一部分表現出來，就一定有觀眾。

田爽：你個人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楊陽：我最喜歡的生活是旅游，或者在家里面操持家務，或者靜坐。但是為什么還在工作，而且這么辛苦地工作？其實真的就是想把我對世界的這份愛，對人的關注，通過我的作品傳遞出來。那些傷心的母親看了我的電視劇會有安慰，那些受傷害的人們看了我的電視劇會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