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下回憶知情濃

褚雨霏

今夜，月色如墨、清涼如水的庭院里，斟一壺清酒，形單影只，莫名有了幾分醉意。

酒是文君酒。香醇的液體悠然滑過舌尖，潤潤地過喉，滑滑地入嗓，暖暖地浮動在腹間，徐徐地游離在鼻吸里，悄悄地潛進血脈中……不由遙想起當年的那個奇女子。

很難想象一個“眉色遠望如山，臉際常若芙蓉，皮膚柔滑如脂”，被富豪父親視若珍寶的女子，竟然能為了自己所愛之人當壚賣酒！這樣一個如詩如畫的女子，竟然“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大大方方地在臨邛老家開酒肆，自己當壚賣酒。眼前仿佛出現文君撩挽衣袖、腰系圍裙地在酒坊當街賣酒的情景。

端起酒杯，啜飲一小口，一股濃郁的酒香纏綿在嗅覺里，心兒便開始柔柔暖暖地沉淀下來。托杯，倚窗，看夜色朦朧，繁星閃爍，便會有千千情結涌上心頭。

不知當初他們賣酒時會用什么樣的“酒旗”？是“青旗”“素簾”？還是“翠簾”“彩幟”？以司馬相如的名氣，他們的酒旗必出自司馬之手，微風吹拂，迎風招展著會是三個俊逸之字——合歡酒，抑或出塵脫俗的四個字“鳳凰于飛”？

不知他們的酒匾上會題寫著什么？是“井上疏風竹有韻，臺前古月琴無弦”嗎？還是“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但這又是何等的一種諷刺。女人歷經歲月的洗滌之后，難免會年華漸衰，當歲月爬上文君曾經絕美的面頰，那司馬相如卻在茂陵邂逅一妙齡女子，一時生了二心傾情于她，生了納茂陵女子為妾的念頭。酒坊還在，卻已物是人非……

兀然而醉，豁然而醒。歲月如流，它用時光的荏苒考究著世間的愛情，如藏入洞中的美酒，需要時間的滌蕩，才能分辨優劣。分別五年，文君朝思暮想，萬沒料到盼來的卻是丈夫的“無意”！知其心變，心酸不已。

烈酒入喉，畢竟是辛辣的，它會刺痛心肺。文君此時可想“一醉解千愁”？可酒勁遲早還是會過去，“酒醒愁還在”，“借酒澆愁愁更愁”。所以才傳下了《白頭吟》中那流傳了千古的名句——“皚如山上雪，皎如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司馬此時是否還記得那一曲“鳳求凰”的款款深情？那結衣撩袖為生計的勇氣？苦酒入懷，必傷人心脾。猶如那溫婉可人的少女，青澀懵懂總會過去。甘醇、清洌的液滴，順著杯口流淌，滑入口中，浸潤著舌尖的味蕾，品味逝去的甜蜜，品味如夢的歲月。在山洞里窖藏的美酒，有時候，時間越長，越是凜冽！

再品一茗，凜冽中又浸透著幾分甘甜。人生如酒，總是苦甜交雜，或許便是因為每種酒，都會藏著它自己的魂吧。總覺得這文君酒入口之時，生出幾許的纏綿，幾許蒼涼，幾許遙望，幾許凄美……

琴臺還在，琴弦易折，若沒有一顆虔誠如拜佛之心，釀不成傳世的美酒，結不下流芳的姻緣。或是那“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的聲聲悲戚，喚起了司馬心底的情愫，如溫酒入腑，由心底生出的暖意，散至全身，綿綿無絕。憶起初時的越禮，中時的勤勉，愧疚不已，酒過方醒般醍醐灌頂，一紙數字詩，讓他慚愧地憶起了當初的甘甜，憶起了“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文君，所以，他回到了文君的身邊。而亦如酒般包容的文君，藏酒糟，隱酒曲，容百味，貫融合，終得以圓滿釀成傳世美酒。

琴臺猶在，弦聲慢慢。人生百味盡包含于此，如酒人生，更是彰顯得淋漓盡致。白酒的辣、紅酒的酸、啤酒的苦，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思憶著這樣一個幾許旖旎，幾許纏綿，幾許浪漫，幾許心酸，幾許悲吟的故事，品著這幾分凜冽，幾分甘甜，幾分苦澀，幾分酸楚。這辛辣之物，也因有了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便增添了一份浪漫的色彩，瞬間變得溫婉起來。

夜漸深，月，被云朵藏了起來。

（本欄作品指導老師 范文瓊）

（本欄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