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白紐扣（組詩）

孫慧峰

月亮的白紐扣

月亮使我想起一個人。月亮

那時是一枚白色紐扣，被我

從她的后背解開。紐扣晃呀晃

就是不掉下來。忽然她說冷了，

她說她的冷月亮看得見。

我把月亮在天上扣好。她的白連衣裙

像月光那么白，白得像她的皮膚。

然后，月光就在樹葉里嘩啦嘩啦地走，

直到今天還是那樣地響亮。不過，

月光白銀一樣的聲音，

是今天我用耳朵后加上的，娓娓動聽。

空無一人

一個咖啡店的門口

一個人拿出

一個夜晚和一幅畫

畫里的人

在燭光搖曳的咖啡店里坐著

對面是平坦的夜晚

他張著嘴，仿佛在說話

那些話語凝固在燭光的深處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他還在等

那應該來的，始終沒來。

現在我從這幅畫里，看到了空無一人

現在我只能說出

某夜。某夜。

很久很久以前

某個我，在某夜，發誓看見眾人未醒的凌晨。

關于風的描述

風過后，

什么都沒有發生。

風沒有歷史。凡是正在吹的風

都是新的。

在一個甲蟲的夢中，猛烈地敲著屋頂的風

無人能夠聽見。

風沒有爪子，但攀墻而上

擄走了蝴蝶內心里的安寧。

天亮了，風把一只甲蟲貼在墻上的影子

揭下來，扔到地上。

風中有一種顫栗在傳遞

“那一個”太遙遠了，傳不到“這一個”這里……

我忽然意識到

沒有一只昆蟲懂得我這些關于風的描述。

虛無的閱讀

從第一章開始，我刪掉了一個過分的詞。

接下來，

我刪掉了一個過分的人。

一些敘述被終止

一些抒情被扼殺。

我還刪掉了一些理由：個人的理由或者集體的理由

但是那將在我離開之后。

離開之后，我刪掉了我

因此，無人知道

在我閱讀時，我刪掉的是

哪些表面，哪些多余，

哪些偽證的自身之朗照、之虛無。

一棵樹在地上的陰影

一棵樹在地上的陰影

像一個困境。

而實際上，它困不住任何一個事物

一只螞蟻、一只雞、一頭大象、一個人

都輕易地從其中走出來

毫發無損。

更別說那輛貨車了

它直接就碾過這團陰影

并毫不客氣地將

大面積的塵土

覆蓋其上。

這棵樹在地上的陰影

像一個困境，這其實只是

一個幻覺。

過靈隱寺

我們沒有進去。不是不信

佛的靈驗，而是買票進去的人太多了

我們不想讓算命的佛

太累。

我們在佛門外徘徊，帶著一大群人。

一大群人把我們藏在中間

等待天黑。

天黑了，車來了

我們離開這佛門圣地

懷著未被說出的命運。拿著剛在

佛門前買的紙傘，撐開

能擋風就擋擋風，能遮雨

就給自己遮遮雨。

如果不能，就扔到樹叢里

深秋已至，螞蟻們還裸露在野外。

天 ? 路

那條路露出來之前，

我們還沒有走過。

照相機的長焦觀看遠處的寺廟

青煙如密碼，不可破解

這不如身邊的臉，

花徑與蚯蚓

已經倒背如流。

一個從未接到的邀請。

夢境的綜合癥讓到達難以置信：

“我們到達了？”

神對摩西說：“把你的手杖伸出去。

海水就會分開，

你們就可以從海底走過去。”

前面的海水紛紛退卻，

手臂上舉成雙翼，

比翼齊飛

原來不是什么難事。

從大海中間徒步走過

原來也不是《圣經》上才有的奇跡。

分開大海前行，

身體里有糖漿流動。

海以寂靜的口袋收納多變的人。

大海光滑而清爽

這很像你。大海是一場

在露天表演的水的流動，

這又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