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品格在女人

儲彪

可能是老了吧，近年我們這些五十大幾的老同學，不知不覺間倒開始頻繁走動起來。男女同學扎成堆，無非是敘敘陳年舊事，聊聊家長里短，講到童年的頑皮笑成了團，曬出少年的情動羞紅了臉。別看頭發花了，臉皮皺了，口里吐出的依然是小學生習慣使用的童言，臉上的笑，眼里的神，該靦腆的靦腆，該羞澀的羞澀，仿佛回到遙遠的學生時代，一個個又都變成鮮活水靈的少男少女。當然了，聚會并不都是那么溫馨。有個從省城回來的同學，手指著一桌薄施粉黛的女同學說，你看看你們，都老女人了還花花綠綠，要是我女人，得立馬洗凈了才敢上桌。那天，滴酒不沾的我，跟他連干了三杯，大著舌頭說，你雖然貴為廳級，我照樣瞧不起你。

多年前吧，有個文友從秘書位置上得了頂官帽，一幫子文友便相邀去他履新的單位看看。一進“官衙”，卻碰上他將清揚靜雅的女下屬訓成了一只落湯雞。一群嘻嘻哈哈的文友全都斂了聲，只有他趾高氣揚用語言的鞭子，噼里啪啦朝那個女孩臉上抽。我當時走上前去，冷冷甩出去一句話，好了，領導，你怎么下得去手。

當年我最想追、終究沒敢追的女同學講我，你這個人哪，哈哈，真是，人家管女人訓下屬，礙你腿肚子轉筋呀。嘴上我嘿嘿笑著，心里邊卻覺得，女人是弱者，生來就是讓人疼讓人哄的。當一個男人拿一個女人的感受不當回事時，盡管他沒礙著我的腿肚子，也得煩。有人說，讓女人做噩夢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此話信然。在魯迅文學院培訓時老師說過，在才情、知識和努力等諸多要素中，品格往往是成功作家至關重要的一環。我就想，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也是同樣離不開品格的吧。那么，男人的品格在哪里呢？有人說官帽，有人說金錢，就飲食男女、日常生活而言，我要說對女人的態度，最能彰顯男人的品格。

《紅樓夢》里曼妙動人的女子固然可看，但那個在林黛玉面前左一個好妹妹、右一個好妹妹的寶玉，則更是可圈可點。面對任性使氣的黛玉，他會忍，會讓，還會哄。這里面更多的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不盡憐愛與疼惜。試想，在現今社會，對待黛玉式的女友，有幾個男人能做到。還是寶玉，對待身份低下的丫鬟使女，也不曾頤指氣使，依然表現出至真至純的柔性美。襲人喜食豆皮包，他刻意留著;晴雯冬日里單衣起夜，他趕著為她去焐手;齡官雨地里癡癡地畫那個“薔”字，他提醒莫淋壞了身子，卻忘了自己也在雨中。

我為什么偏就喜歡《星星索》？因為這支曲子表達的，恰恰是男人纏綿悱惻的溫柔。溫柔是好男人的特質，一如大觀園里的寶玉時時處處表現的。可惜，現實生活中往往上演著太多的冷漠和殘暴。前不久安徽衛視播出一則視頻，一個高大年輕的帥男，因一言不合，抓起女店員頭發劈臉狂抽，而后摜倒在地，連踢帶踹，將個漂亮女孩打得喪失了哭的能力。

看電影時，常見外國男人為女人開一下門，讓一次先，遮一會兒陽，那種彬彬禮儀和君子之風，特別暖慰人心。當然了，我們也不是沒有好男人。2008年汶川大地震時，有個騎摩托的漢子，將遇難的亡妻綁在背上，千里迢迢朝家趕。那畫面，看得我潸然淚下，給人留下太過悲苦的解讀空間。孫紅雷在《較量》中飾演的一個角色，也感動了電視機前的許許多多女性。因為他殘暴的內心深處，居然飽含著對女人的百般柔情。當然還有項羽，要說冷血固然冷血，要說多情則最是多情。

項羽新婚燕爾，就開始起兵反秦，破釜沉舟，轉戰千里，始終都要攜妻同行。甫一為王，就封妻子虞姬為美人，給了一個女人應有的名號。同樣是進入咸陽，劉邦忙著挑選宮女，左擁右抱，他卻將三千佳麗悉數遣散，因為他心里只有他的美人。最后兵敗垓下，四面楚歌。生死對他而言，早就置之度外，唯獨他的美人使他百般難舍、萬般揪心，于是無限哀傷地唱出了“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千古絕唱。

很早很早的一個暮秋時節，蕭瑟秋風裹挾秋雨，卷起片片落葉，掀起沙沙的秋聲。我夜讀項羽，至“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時，居然破門而出，跌入濃夜，任秋雨陣陣，宣泄我寒徹心扉的蒼涼。若說好男人，要么俠義，要么柔順，唯獨項羽俠骨柔情集一身。那一年，他才31歲。拔山蓋世的生命之花剛剛綻放，便在十面埋伏里戛然殞滅。正是因為他對女人的那份百結愁腸，才感動了后人，樹起一座窮途漢子、末路英雄的豐碑，才使項王悲歌傳唱千古，才使那個叫作虞美人的小花，開遍原野，溫暖著后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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