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不破的玻璃

程桂東

龍湖鎮中學初二（3）班有兩個愛搗蛋的學生，一個叫程小貴，一個叫曹昆。這天他們因為去網吧上網，被校領導抓住，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挨批不說，還被記了一次處分。程小貴和曹昆氣不過，決定把學校的玻璃給砸了。

于是又一個深夜，他們偷偷摸出宿舍，來到教學樓后面。程小貴和曹昆打著手電筒，一人撿起一塊石頭，看準窗玻璃所在的位置，正要用力把手中的石頭扔出去，突然，身后有人聲音低沉地喝道：“你們兩個想干什么？”

程小貴和曹昆一驚，忙關了手電筒。黑暗中，一個瘦高的身影走了出來，借著遠處路燈傳來的一絲微光，二人認出來是他們原來的班主任高云老師。高老師上個學期由于生了病，住進了醫院，這才換了新班主任的，沒想到他回來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爭取個寬大處理吧。于是程小貴和曹昆兩人低著頭，一五一十向高老師招了供。聽罷他們的招供，高老師笑了：“違反了紀律，校長處罰了你們，你們就一肚子的怨氣了？砸學校的玻璃是嚴重的違紀行為，肯定不行，要不這樣吧，你們去砸我家的玻璃好了。砸爛了，沒有你們的責任;要是砸不爛呢，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行，認真坐著聽一天的課，怎么樣？”

兩人一聽都愣了，程小貴忙說：“高老師，我們已經認識到錯誤，不會再砸學校的玻璃了。您家的玻璃，我們不能砸。”

高老師笑笑說：“怎么？你們居然連塊玻璃也不敢砸？我知道了，你們怕輸！”什么？怕輸？程小貴和曹昆動刀子打架都沒怕過，還會怕打個賭？程小貴和曹昆受不了激，于是一咬牙答應了高老師的要求，每人握著個石頭，跟著高老師，一前一后往他家走去。

他們來到高老師所住的宿舍樓下，借著一絲淡淡的星光，隱約可以看見高老師家緊閉著的窗戶。高老師用腳在地下踩了踩，說：“就是這位置了，你們砸吧。”

這個位置到高老師家的窗戶也就四五米的距離，程小貴和曹昆都笑了，這么近的距離，他們就是閉眼也能把窗玻璃給砸破了。程小貴先砸，他呼的一下把手中的石頭投了出去。然而怪事發生了，窗玻璃只是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玻璃似乎晃動了下，卻沒有破！輪到曹昆了，他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氣，用力把石頭扔了過去。結果還是一樣，窗玻璃一點兒事也沒有。

高老師笑了：“現在到檢查你們戰果的時候了。”說完他擰亮了手中的電筒，一束光照亮了窗戶，上面的玻璃連條裂縫也沒有。程小貴和曹昆沮喪地低下頭，承認他們輸了。

“那你們可不要忘了，輸了就認真坐著聽一天的課。要是不服氣的話，明晚的這時候歡迎你們再來砸玻璃，我在這里等著你們！”

回宿舍的路上，程小貴和曹昆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已經砸中高老師家的窗玻璃了，怎么就是砸不爛呢？他們決定，無論如何，都得再來砸一次他家的玻璃。男子漢大丈夫，愿賭服輸。第二天程小貴和曹昆一改平日里的形象，坐得端端正正，課聽得比誰都認真。

中午午休的時候，程小貴和曹昆又一次溜出宿舍，偷偷跑到了高老師家的窗戶下。昨晚他們回去琢磨了一晚，都覺得是高老師家的玻璃有問題。所以他們打算趁著白天，先檢查一番再說。陽光下，他們發現高老師家就是老式的木格窗戶，一塊塊玻璃薄薄的，也沒看出有什么特殊之處。程小貴在地上撿起塊石頭，朝最底下的一塊玻璃輕輕一砸，“哐當”一聲響，玻璃爛了，碎玻璃瞬間掉了一地，他們忙順著墻根一溜煙跑了。

夜深了，程小貴和曹昆一人撿了個更大的石頭，再次來到高老師家。果然，高老師已經等在外面了，看見程小貴和曹昆兩人，他笑了笑，說：“你們還真來了？在砸玻璃前，我有兩個聲明。第一，今天中午我家的窗玻璃讓野貓撞破了一塊，一會兒你們可不能耍賴，說是你們砸爛的;第二，你們今晚還是砸不爛玻璃的話，得認真坐著聽上一個星期的課，怎么樣？”程小貴和曹昆信心滿滿地答應了。

開始砸玻璃了，今晚換曹昆先砸，他用盡吃奶的力氣把石頭扔了出去，但結果同昨晚沒什么兩樣，玻璃只是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后，依然好端端的。換程小貴了，他同樣沒把玻璃砸爛，不用說，這場賭注還是他們輸了。

程小貴和曹昆又吃驚又不解：怎么白天他們輕輕一砸就能砸爛的玻璃，一到了晚上卻砸不動了？兩人不服氣地對高老師說，他們一個星期后還要來砸玻璃。高老師笑著答應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輸了賭注的程小貴和曹昆繼續端端正正坐著認真聽課。四天后的一個下午，程小貴和曹昆經過學校工會室的時候，意外發現里面有個花圈，還掛著挽聯。他們好奇地走進去一看，頓時驚呆了，上面赫然寫著“高云老師永垂不朽”的字樣！

什么？程小貴和曹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裝飾著花圈的一個老師沉痛地告訴他們，高云老師一個月前就死了，學校準備明天舉行一場追悼會，送別英年早逝的高云老師。程小貴和曹昆渾身汗毛直豎，剎那間，謎團也一下子解開了：上個學期高老師得了癌癥住進了醫院，那時候就聽說生還的機會很渺茫了。怪不得高老師家的玻璃在他不在場的時候可以輕易砸爛，他在的時候卻怎么也砸不爛，原來高老師已經死了，他們見到的，是個鬼魂！程小貴和曹昆渾身顫抖著，逃一般跑出了工會室……

程小貴和曹昆逃了兩天的課，直到第三天，他們才回到學校。按照約定，今晚是他們再次去高老師家砸玻璃的日子，但現在就是再借給程小貴和曹昆兩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再去砸高老師家的玻璃了。

晚上下了自修后，程小貴和曹昆早早就上了床，拉被子蒙住頭臉睡了覺。一夜無事。第二天輪到程小貴和曹昆值日，由于下午放學的時候地沒掃干凈，下自修的時候，他們挨班主任罰重掃了一遍。等他們把地掃完了，走出教室時，四周已經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回宿舍的路上，程小貴和曹昆正走著，突然，黑暗中閃出個黑黝黝的身影來，他們驚呆了，是高老師！高老師張開雙手攔住他們兩個的去路，聲音低沉地說：“不是說好昨晚去我家砸玻璃的嗎？你們兩個怎么失約了？是不是害怕輸了，要認真聽一個月的課？”

程小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叩頭說：“高老師，您不要再來找我們了，我們以后一定好好學習，認真聽課，不辜負您的在天之靈。從明天起我們天天給您燒香，只求您放過我們……”

曹昆也跟著程小貴一起跪倒在地，“咚咚”直叩頭。

高老師一臉迷茫：“我明明還活著，你們給我燒的哪門子香？”

高老師這么一說，程小貴也糊涂了：“三天前，我們在工會室里，親眼看見花圈的，挽聯上寫著的，就是您的名字高云……”

高老師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又是一聲嘆息，告訴程小貴和曹昆，其實挽聯是送給另一個高云的。原來，龍湖中學有兩個高云老師，一個男一個女，女高云比男高云年輕多了，今年才二十多歲。一個月前，女高云老師放學的時候，在路上看見一輛失了控的大貨車沖向路邊，而路邊有兩個正走路回家的學生，于是高云老師沖了上去，推開兩個學生，而她則永遠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程小貴和曹昆這才恍然大悟。但更大的疑問又來了，既然高老師沒有死，那他就沒有超能力了，為什么他家的玻璃會砸不爛呢？

高老師告訴程小貴和曹昆，其實每晚和他們打賭砸玻璃的時候，他讓妻子和兒子提前躲在茂密的九里香下，用竹竿豎起張大大的鐵絲網，擋在了窗玻璃前。這張網到窗玻璃還有差不多一米的距離，這個距離足以讓網擋住石頭的沖力。黑暗里，程小貴和曹昆看不見這張細細的網，但透過網，卻可以看見后面的窗玻璃，他們扔出石頭，感覺已經砸中了玻璃，其實石頭根本就沒有碰到玻璃……

高老師長長嘆了口氣，說：“原諒我在這場打賭中作了弊。女高云老師為了救學生死了，而我呢，得的是癌癥晚期，盡管做手術救回來了，但還得繼續觀察化療，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數。每個老師都有一個共同的夢想，那就是讓自己的學生好好成長。在這有限的生命里，我只是希望贏下賭注，讓你們好好地聽幾天課啊。”

程小貴和曹昆已經哭成了淚人，他們暗暗下了決心，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為別的，就為如此可敬可愛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