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游戲

謝雪楨

【chemistry class】是十幾年前才在【方舟區】里流行起來的。名為CELL的細菌無聲無息地在【方舟區】里傳播。起初是【方舟區】的【元首】為了好玩隨機選擇玩家，并對他們下注。到后來，越來越多的人也對這項游戲瘋狂地感興趣起來。沒有炮聲和盛大的開幕式，當你第二天起床發現脖子上出現黑色的文身的時候，游戲就開始了。你甚至不知道你自己在這場游戲里扮演的角色，也不知道你的對手是誰。

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有玩的價值。絕對的公平。絕對的不公平。

“比賽場地定在了【單曲循環】。”被派出去收集情報的Z2遞來一片干燥的吐司，Z5接過來，在上面涂上一層厚厚的巧克力醬。李硒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今天可以吃草莓醬么？”

Z5微微地愣了一下。李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熱巧克力，微笑著說：“參賽人員？”

“沒有打聽到。”

一切發生得那么快。Z5口中噴出的硫酸包裹住了Z2。剛剛還站在那里好好說著話的少女嘶嘶地冒著氣泡倒在了地上。一旁守候著的Z3等到反應完全結束了以后才慢慢地走上去。

“直接扔到垃圾場，不用作別的處理了。”

Z5拿著一片新的重新涂好巧克力醬的吐司，李硒接過來，咬了一口。餐桌對面的男人輕輕地笑了：“還真是大小姐。市價一百多萬的機械籠，就算是公司批發的，這么毀掉了也太可惜了吧。”

“Z5，給我向原硼發一封郵件，告訴他我已經把Z2毀掉了，以及我沒有參加比賽。在【單曲循環】旁邊放置13個小機器人，只要在旁邊，一步都不許踏進去，許可證問李鎳去要。原因是……”她抬起眼看了那個男人一眼，“賀砷要參加比賽。”

“你不用這么狠吧。”賀砷笑了一下。

“我以為你不怕死。”李硒一笑，“不過你放心，哥哥人很好的，他不會到處跟別人亂說的。”

Z3拖著Z2從窗口跳了出去。Z5拿著那個巨大的托盤消失在了門后。賀砷從桌子的另一邊繞過來，坐在李硒旁邊，輕輕地抬起她脖子上掛著的厚重的項鏈。

名為【Ag】的字母，在白皙的皮膚上猙獰著。

李硒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閉上眼睛，淡淡地說：“你知道這里不安全。”

“沒事。”賀砷笑笑，“我不怕死，你忘了？”

賀砷不怕死，李硒早就知道了。五年前她在錄像帶里看著陸因被殺死，賀砷紅著兩只眼睛殺完了一條街的人的時候就知道了。但她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挺適合你的。”

賀砷笑了：“是啊，怎么什么都嚇不倒你呢？“

自從陸因被殺死的那天，就沒有東西能嚇到我了。李硒在心里說。

王鈾一個人站在ELEMENT的CEO原钚面前，面無表情地說：“我被抽中了。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我可以幫你們公司贏得這場比賽。”

原钚眼里是明亮的光芒。他盯著面前這個氣質明顯與年齡不符的男孩，笑了笑：“機械籠？”

“之前我自己的身體出了點意外。”王鈾說。

“很聰明的選擇。”原钚走到王鈾面前，輕輕抬起他的下頜，脖子上是刺眼的【Mg】。

“Z2已處理，我沒有被抽中。李硒。”

原硼收到郵件的時候，面無表情地把它交給了原钚。原钚笑笑：“我就說過對TZ的高管使這招一點用都沒有吧。”

原硼沒有回話，只是說：“李硒一定被抽中了。”

“哦？”原钚挑眉，“這么肯定？”

“一半的把握吧。要不然就是李鎳，還有誰值得她這么費盡心思打聽情報？不過，要是李鎳的話，可是相當棘手。”

“沒事。”原钚輕輕拉下繞在原硼脖子上的絲巾，“別忘了，這次我們可是有幫手的。”

陸因還沒死的時候，她的老師曾經給她講過一個故事。那時候，她深深地迷戀著這個男人墨鏡后面血腥的氣味。

“你聽著嗎？”

“聽著。”

“之前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起去雪山上探險。他們是情侶。中途遇到了暴風雪。總之像很多其他故事里一樣，他們被困在了那個山洞里，外面是呼嘯的暴風雪，他們攜帶的物資很有限，女人又在路上扭傷了腿。但是她的男朋友沒有放棄她。他很溫柔地照顧她，還把僅有的幾塊巧克力都喂給了她。但是因為實在太冷了，女人的腿漸漸失去了知覺，每天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她的男朋友很高興地對她說，直升機找到了他們，然后就把瑞士軍刀刺進了女人的胸膛。他說親愛的謝謝，沒有你我肯定撐不到現在，現在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女人盡自己最后一絲力氣掀開毯子，發現自己膝蓋以下只掛著一堆森森白骨。”

“所以說親愛的，”透過墨鏡，他的眼神看起來是那么溫柔，“你永遠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很多年以后，當陸因連同名字、身體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以后，頂著和她一模一樣的機械籠的少女李硒盯著眼前這個笑得像惡魔一樣的男人，他繼續說：“這就是當時我給她講過的故事。”

沒有詢問她的意見，他自顧自說下去：“你想知道最后的結局是什么嗎？”

那個男人剛上了直升機就死了。原因很簡單，那個女人不想連累那個男人，每天吃一點點的毒藥。累積的作用。

賀砷哈哈笑著走出了房間。李硒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扶著椅子吐了出來。她將手伸進高領毛衣，感受著黑色的字母。

陸因聰明、可愛、靈敏、有禮貌，她擁有一切可以時刻讓她處于幸福漩渦中間的東西。李硒則完全相反。在她曾有的生命中，原硼和哥哥是僅有的兩個關心過她的人。

天晚一點的時候，李硒推開TZ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里面一片寂靜。坐在巨大辦公桌后面的男人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來啦？”

李硒輕輕點了點頭：“之前被派出去的Z2被ELEMENT的人發現了，就把他毀掉了。”

“沒關系。”李鎳笑笑，“在那些機械籠里，Z2是最廉價的吧。”

“是的。安全系統早就該升級了。”

“既然知道他被ELEMENT的人發現了，為什么還要去【單曲循環】？”

“那些場地本來就是【元首】拜托ELEMENT的人在維護，被他們發現了是哪個場地也很正常。我本來只是想讓Z2打聽一下今年ELEMENT栽培的玩家是誰，卻打聽到了參賽場地這么高級的秘密，明顯就是他們故意泄露的。我只是恰巧比較相信泄露消息的那個人罷了。”

“奇怪的邏輯。”李鎳笑笑，“這幾天多去翻翻化學書。”

“再怎么說我也算是TZ的高層，”李硒還是沒有任何表情，“除了被賀砷那個瘋子殺掉，我想不到任何輸的可能。”

李鎳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會沒事的。”

“我不會再讓你死了。”

【class】開始得無聲無息。六個玩家從不同的地方被傳送到【單曲循環】中的六個district里。這些district互相平行，只有通過特定的【門】才能穿越。人工合成的女聲跳動了一下，便變成了賀砷的聲音。李硒苦笑了一下，此刻這種根據玩家潛意識調整的設計反而讓她覺得更不舒服。

“歡迎來到【chemistry class】，今天是游戲的第一天。C、G、B、S、Z、A，你們六位是被抽中參加這場游戲的玩家。你們將分別擔當【旅行者】【守護者】【殺手】【警察】【醫生】【恐怖分子】六個角色。那么，請各位各自做好準備，一分鐘后，游戲將正式開始。”

聽著賀砷的聲音如此沒有起伏的莊重，李硒有點想笑。但她很快又凝重了起來。賀砷此刻或許就在她的腳下，或者頭頂上。她只求如果他抽到了【殺手】，不要在第一輪就對Z這個看起來很欠揍的代號發動攻擊。

“那么，”賀砷的聲音再度響起，“游戲開始。”

“代號：Z。任務：旅行者。”

系統報告的聲音只有李硒一個人能聽到。這六人中最沒用的身份讓她忍不住地罵了句shit，“可以發動【跳躍】，目的地：district2。重復，目的地：district2。”

四周終于陷入寂靜。李硒知道此刻系統正在通報其他人的身份。她默默地攥緊了手中的card，腦海中閃過自己第一次死的樣子。

“我再也不會死了。”

賀砷的聲音消失到現在大概有一刻鐘的時候，李硒估計【殺手】的傷害應該已經發動完了。第一輪，她只想到達目的地，并不想殺掉什么人。她希望district2 的人也是這么想的。

那么，“發動【跳躍】。目標：通往district 2 的【門】。”

【跳躍】將李硒帶到了district5的邊緣地帶。她的面前什么都沒有。但感謝13臺小機器人傳到ZT主機上的全息圖像，她知道此刻只要再邁出一步她就將直接掉入district2。但那顯然還沒有達到要求。她必須越過邊緣地帶，跑進中心。

李硒深吸了一口氣，左腳向前。

她像是直直地掉了下去。在她落地之前，許多根纖細的鋼絲從她的手指尖端射出，插入土壤。她蕩了一下，穩穩地落在地上。

周圍沒有任何聲響。李硒收回鋼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沒有人。

她不敢發動遠距離的【跳躍】，每次只有三四米，一點一點地接近中心。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她放棄了【跳躍】，一步一步地走著。

當她終于跨進去的時候，一切又恢復了黑暗。賀砷的聲音重新響起：

“游戲第一輪，無人死亡。下一場游戲將定于兩天后。晚安。”

（指導教師：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