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寄居在浙江的日子

黃巢攻陷長安的時候，韋莊也在那兒。

他為了應考而來，而且已經來過多次了，都沒考中。

長安很亂，殺人放火的事情無日不有，逃亡是唯一的要務。

韋莊帶著一家先東奔至洛陽，在那里寫下了那首著名的《秦婦吟》，這是整個唐朝最長的一首詩歌，共一千三百八十六個字，超過了白居易的《長恨歌》與《琵琶行》，可是用來記錄亂離之際的人民的慘狀，還是太短了。這首詩讓韋莊聲名大噪，甚至被人叫作“秦婦吟秀才”。在《秦婦吟》的末尾，有人告訴他可以往南方逃，那邊很穩定：“適聞有客金陵至，見說江南風景異”“奈何四海盡滔滔，湛然一鏡平如坻”。于是，他繼續往南遷徙。

過長江后，他先在南京與鎮江一帶落腳。當時這里歸鎮海節度使周寶管轄，韋莊到了他的帳下靠當幕僚為生。可是晚唐的時候兵驕將悍，投靠與背叛的戲劇不斷上演。不久周寶帳下的牙將又發生叛亂，韋莊只好繼續南逃，最后選擇在萬山叢中的小城金華安身。

其實當時的金華也不是湛然如鏡一般平定的。

黃巢的軍隊在未入長安之前，曾經由北到南攪擾了大半個中國，期間兩次攻陷金華。后來黃巢的隊伍回到北方，而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南方的政局從此基本穩定。

韋莊有一部《浣花集》遺留下來，總共十卷。根據夏承燾先生的考證，卷五基本上都在金華寫的，卷六、卷七、卷八中的許多篇也和金華有關。卷五第一篇《李氏小池亭十二韻》，寫了他的一位金華朋友家中的園子，從詩中看來這個園子里有許多的珍禽名木，還有小橋流水、假山樓閣，環境相當幽雅而別致，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定規模的藏書可以供人閱讀。韋莊為這個園子一口氣寫了六首絕句，看來和這戶李姓人家的交情非同一般，或許就曾經是他落腳的地方也未可知。

和一直動蕩的北方不同，高高的金華北山仿佛把那些刀光劍影、烽火狼煙都隔在山的那一邊了。這里的安定生活使身處亂世的他得到了難得的休養生息的機會，甚至一度產生了歸隱的念頭。

之所以能到金華，對韋莊來說純粹是亂世中的一個意外。他止不住地懷念北方的家鄉。如在《婺州和陸諫議將赴闕，懷陽羨山居》一詩中他說：

故國饒芳草，他山掛夕暉。

東陽雖勝地，王粲奈思歸。

盡管這里自南朝設郡以來已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開發，但比起他那毗陵長安的家鄉，還是顯得太偏僻了，他在心里漸漸產生了一種被外邊的世界所拋棄的感覺。

而長安的一切是那么令人惦記。

這里的氣候、風俗、語言都和北方差異很大，有段時間甚至使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異國之感，他的《婺州水館重陽日作》云：

異國逢佳節，憑高獨苦吟。

一杯今日酒，萬里故鄉心。

韋莊的鄉思其實永遠是和故國之感與生平抱負結合在一起的，他深為遠離政治中心沒有機會報效國家而感到遺憾。

韋莊在五十九歲的時候終于考中進士，這時的家人其實還在遠離長安的金華。雖然此時的唐王朝已經走上窮途末路，但他個人卻迎來了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最好時機，并終于在入蜀后達到頂峰，輔佐王建稱帝，并為相。

而這一切，也許和他在浙江寄居的日子是分不開的，那正是他積聚力量，砥礪心志的歲月。

（撰文及封三封底圖片供稿：浙江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高旭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