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1世紀,一些新的態勢和宏大場面已經出現:一是面對全球性的共同問題,全人類都在政治上積極行動起來,尋找出路;二是全球力量的中心從大西洋兩岸轉移到東亞,全球統治權正在變化當中;三是圍繞網絡、海洋、太空、極地四大“全球公地”,角逐新邊疆主導權與規則制定權的斗爭愈演愈烈。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各種制度在相互碰撞,遲暮英雄對后起之秀充滿好奇。但是,顯示好奇并不一定是好意,把中國現實與全球圖景進行對立報道,是意在塑造不利于中國的國際輿論。
面對此情此景,亟需增強我媒體的國際話語權,樹立和展示負責任的大國形象。在這其中,作為內容建設重要層面的國際新聞評論,大有可為,也必有可為。
國際新聞評論,是針對國際事務中的重要或有趣問題直接發表意見、闡述觀點、表明態度,有鮮明針對性和解釋性的一種新聞體裁或政論文體。對于外國讀者來說,它是解讀本國態度與對外政策的一把鑰匙;對國內讀者來說,它是了解國際風云變幻、把握世界發展動態的一個窗口;對于外交工作者來說,是可資參酌的一種重要的意見和信息來源的一個重要補充。①
如何定義、解讀時代的重大新聞,對國際大勢和世界潮流進行分析,成了中國媒體必須具備的能力。作為提供觀點和信息的重要形式,國際新聞評論在媒體戰略中的位置非常重要,是建立信息權、話語權和傳播意識形態影響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傳媒與外交
外交政策是國際新聞評論必定要涉及的分析內容和判斷底線,那么,如何處理兩者關系呢?就傳播效果而言,媒體與外交的二重唱可以獲得更多的道路認同、理念認同和情感認同,但兩者的關系遠較此復雜。
傳統上,外交都是自上而下的封閉傳導暗箱,錯綜如蛛網、保密如罐頭,很多外交事件都不是孤立的,是精心策劃的整體戰略的一部分。因此,在進行國際新聞評論時,要注意理解中國外交的難處與微妙,不能像一般公眾那樣給外交部“寄鈣片”。有時候,受到夾板氣,卻能強忍硬撐,定是另有大謀,尤其是在強調外交“有所作為”的新一屆中央的領導下。為此,國際新聞評論在避免單純作為外交政策工具和傳聲筒的同時,也要注意凝聚社會的共識,強化國家觀念和民族認同,支持國家外交,起到觀察者、參與者、催化劑和制造話題的作用,②強化影響政治議程和參與全球事務的能力,在特定的場合做到默契共舞、不踩對方的腳。
作為管理層,要敢于給敏感話題進行公開并脫敏,迎合公眾對政務公開的期待,擴充公共平臺的言說空間——很多事實證明:脫敏后,非但不會引起攻瑕索垢,反會廣受贊譽,增加政府公信力的籌碼。否則,若因問題敏感而不負責任地采取鴕鳥政策,就很難引領國際媒體,掌握話語主動權和議程設置權。
雖然信息透明可以約束權力的暗箱操作,但對于能夠接近外交決策和執行層面的評論員,要注意保密。美國海軍有條格言:說漏了嘴會弄沉幾艘船。現在情報搜集的對象已經轉向海量的開源(公開)情報和資料,通過識別、捕捉、分享和利用公開信息來輕松獲得有效信息,判斷政府的打算和行動。比如,國外可以從像“中國知網”這樣的海量中國電子數據庫中通過中國工程類雜志獲得像遠程核武器、反衛星武器和能量武器等高尖端項目的情報。③因此,評論員既不能止于對事件的簡單描述、重復官方表態,也不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定要在度上有所把握,避免被別人掌握家底。
媒體政策需要創新
面對復雜社會,要傳播好中國的全球形象,媒體政策要不斷創新。
目前,在涉及國際新聞評論問題上的缺陷在于:信息泛政治化,媒體的體制掣肘和自我束縛過甚。由此導致的口號相似、內容雷同、進行拉拉隊式視聽轟炸的報道套路,使得原創率、首發率和落地率都比較差。實際上,偶爾的出格與間或的抵牾,比起百花齊放的效果和觀感,是小弊與大利的關系。
同時,要善待民間聲音,不要視其為洪水猛獸和麻煩制造者,避免輿論場上的國進民退,要用團結和寬容的態度用好、用活。真正的民間聲音對外交是有利的,它可以迫使外交對象國做出實質性的讓步,因為他們明白,不這樣的話中國人民不答應。
因此,在媒體營造國際話語權問題上,管理要有度量的創新。創新是把雙刃劍,它不是一只關在籠子里的小鳥,既美好又能得到控制——審查規則在某些時候、特定場合中會扼殺創造力。風險與問題是創新與生俱來的內在屬性,因此,要有足夠的政治眼光和魅力,在全球學術對話和全球貿易體系長期扮演積極角色之后,在全球傳媒互動領域也發揮積極的作用。具體而言,在我國尚未建立與經濟社會水平和國際地位相適應的現代傳播體系的現實情況下,給媒體松綁,為媒體送料,營造一個足夠寬容的發聲空間,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這樣既可以集中民智,也可以給國內壓力與民怨一個安全閥式的出氣口來疏解張力,這有百利而無一害。
本能的糾偏意愿和強大的糾偏能力要與靈活的機制相結合,相信中華文明所具有的內生力和自我保護本能會超過西方文化霸權和意識形態的滲透。
趨全球之利,營造大國氣象
伴隨內外環境的變化,中國的外交不再被動反應,對國際事件不再是簡單的沖擊—回應模式,而是主動對外亮劍,根據自己的方案、按照自己的節奏主動出擊。這引發了兩種媒體民族主義:傳統媒體商業民族主義與網絡民族主義。
民族主義訴求對于發展中國家穩定與發展是有益處的,但就傳統媒體而言,若是為了吸引讀者以進行“二次銷售”來換取廣告或因為害怕“見忌而惹荊棘,多作無責任之排外論,買一般人之歡心”,則呈迂腐趣味,甚為有害,絕不可取。另外,狂拍胸脯式的民族主義,執著于黑白的二分法也是有害的。我們的國際新聞評論應避免鋒芒畢露,強硬而高調和缺乏彈性,否則極易塑造一個讓不少外國人感到害怕的中國形象。由此,會使愛國主義演變成民粹主義,進而成為商業祭壇上的犧牲品。相反,應注意謀求國際規制與組織的共存,不充當挑戰者,明白贏得聲譽紅利對于中國更為重要。因此,每個負責任的媒體在確定新聞評論方針時,要趨全球之利而避煽動之患,營造有大國氣象的輿論氛圍與國際形象。
網絡民族主義就是網民通過網絡輿論對國家外交政策表達的一種態度,國際新聞評論是這種態度的重要表達形式與組成部分。④在對網絡民族主義可能導致的群體極化進行疏解的同時,也要給予必要的發展空間,畢竟,互聯網上的民間聲音非常有可能涉及國家系統和大眾媒體不曾涉及的地域和不曾表達的新聲音,對來自外部的風險起到預警的作用,甚至可以對抗隱秘傳播于互聯網角落里的敵對信源。中國網絡輿論場是各方拉鋸和角力的焦點,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領導小組的成立,為更好地出臺網絡愛國主義的發展戰略、宏觀規劃和重大政策提供了可能。
全球化的張力,使國家的能量和地理的威力正在減弱,這種趨勢不僅形塑了傳媒業態,也影響著國際新聞評論的發展:全球化使得人們的視野和關注范圍超越了生活經驗,也使得新聞內容越來越多地非本土化。目前,世界正在形成一個“共同信息圈”,一些跨國境的全球性媒體的全球新聞報道,已經不再是從一國視角報道外國新聞,而是要為全球市場生產內容,比如,CNN會因使用類似“外國”這樣美國中心主義傾向的詞匯而對駐外記者進行罰款。可以認為,在這樣全球一體化背景下,孤立主義與擴張主義皆不足取,避免“大帝國、小心眼”,對昨天態度釋然,對明天內心開放,才能誠實而積極地掌控今天。
注意在“一帶一路”議題上針對第三世界發聲
“一帶一路”戰略是構建世界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戰略舉措,也是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中國外交的重心。對此,國際上已經出現一些歪曲和猜疑的聲音,稱其為“中國版馬歇爾計劃”,妄指中國“要把地球吃掉”。為了使該戰略的正當性、合理性和正義性深入人心,必須構建有針對性的媒體傳播戰略、增強國際話語權,以使“民心相通”。其中,通過國際新聞評論對第三世界發聲是重要的一環。
目前,美日等西方大國以競爭性姿態介入該戰略的規劃與實施,受美國政界與戰略界猜疑態度影響的美國媒體,會以其言論和信息制造于我不利的國際輿論場,并把這種態度傳染給“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媒體和民眾。如果不能在國際新聞傳播中對西方傳媒進行有效平衡,會使第三世界國家的媒體和公眾受西方媒體引導去尋找相關問題的答案,從而與現實產生差距和沖突。
更有甚者,該戰略與沿線大國的國際戰略存在張力和重合,這些國家的媒體話語和報道框架可能產生偏差。比如,一直以“有聲有色大國”自許的印度,其“向東看”政策、“跨印度洋海上航路與文化景觀”計劃、視南亞為“后院”的心態,使印度對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一直有所保留。而因文化驕傲、歷史遺產和國內政治等因素一直對華并不友好的印度精英媒體,也很可能從負面關注和解讀“一帶一路”戰略,進而形成負面的沿線國輿論場。
因此,為了構建媒體“國際話語權”,尤其是精細塑造、培育和爭取中國在“一帶一路”議題上的國際話語權,中國的國際新聞評論員應該注意在各種媒體上針對第三世界發聲,訴諸理智與情感,首尾相顧、內外協調,關懷現實、大膽表達,對全球議題進行本土建構,抵得住詆毀、經得起贊美,從混亂中理出事實,在爭論中確立真理,支持第三世界的利益,為“一帶一路”的順利展開塑造最佳的國際輿論場。
國際新聞評論員的寫作建議
作為國際新聞評論員,要成為讓人產生共鳴的優秀溝通者,在具體操作中,應注意以下幾點:
就價值追求而言,對知識和真理的追求應大于對信息的追求,注意增加一手信源或使信源多樣化,進行材料的選擇時,要注意歷史的種種復雜性、多面性和情境性,多進行前瞻性思考,拿出具體實踐方案,避免進行粗暴無理的道德判斷。評論員應該是現實主義和價值中立的,應該不畏懼、不迎合、不偏私,直言不諱、拒絕奉承,不與社會精英合謀,不向權勢妥協。在做出判斷時,不應該有道德遷就行為。在話語的選擇上,要注意“普遍價值”與“中國特色”對立的問題,避免意識形態的烙印過濃,進而遭到國際話語體系的誤解、防范和拒絕。
就議題設置而言,要注意時效性、接近性和顯著性,要大小并重,小中見大,能夠“站在天安門前想問題、立在田間地頭找問題”,避免大處空疏而小處卻過于雕刻,落入“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窠臼。當然,另一方面,關注宏大敘事時,也要明察秋毫,注意給大戰略算小賬,畢竟,在每一個被忽視的角落,都可能隱藏著視線之外的風險,千里之堤往往毀于蟻穴。另外,在眾聲喧嘩、信息無限增長的網絡時代,在事實不清楚、過于碎片化與未能有效整合前,要注意承擔社會責任,進行信息甄別、避免傳謠。
就分析框架而言,注意國際新聞的國內視角:基于中國立場,關注國家利益。在報道國際新聞時,言說框架脫離不了國家安全、國內政治、本土文化、意識形態的語境。比如,在動搖阿拉伯世界的抗議活動期間,一些發展中國家媒體避免像西方媒體那樣用“民主”的字眼,而是強調伴隨著威權政府倒臺而來的混亂局面(事實證明這種報道框架更有預見性)。同時,對詞匯的選擇也是價值觀的體現,并對公眾情緒和政策制定者產生影響。比如,針對巴以沖突,西方的報道往往是通過使用“報復”這個新聞用語來框架新聞。而“報復”一詞意指:一方針對另一方早期挑釁性襲擊而采取的行動。這其實是在暗示這種襲擊的正義性。⑤由此可見,新聞專業主義絕不是空中樓閣,如何平衡其與國家利益的邊界,是一個不斷摸索的過程。
就業務功底而言,要寫就充分、專業、有完整事實依據的評論,看透事情的緣起和走向,就必須以重大國際新聞為邏輯起點,廣泛涉獵各個時期重要國家和地區內外政策,透析重大國際國內政治事件的背景。在此基礎上,通過文風格調、價值立場、思維方式、審美情趣,以及應該具備的知識、思辨等方面的歷練,在陳述事實、表達請求、提出問題、明確主張或做出解釋等方面達到一流的敘事能力,從而說出值得一聽的話來。
(本文系中國廣播電影電視社會組織聯合會2014年度學術理論重點研究項目“‘一帶一路下新型媒體的國內輿論引導對策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號2014ZGLH024。)
「注釋」
①趙瑞琦:《地方媒體國際新聞評論解析——基于全球本土化的視角》,《中國出版》2014年第9期。
②趙瑞琦:《比較視野中的國際時評與外交政策互動——以中美兩國為例》,《貴族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2期。
③理查德·費希爾:《中國是間諜最難攻克的地方》,美國《航空和空間技術周刊》,2012年12月3日,轉自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2-12/07/c_124059721.htm。
④趙瑞琦:《網絡愛國主義-源流、利弊與策論》,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2年1月第一版。
⑤李希光:《誰在設置我們的國際沖突報道框架——一些媒體國際沖突報道議題設計與框架選擇分析》,《中國記者》,200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