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萌



繪畫是件微乎其微的事,這像一個日常的習慣動作,僅此而已。
——梁思衡
“梁思衡”
展覽時間/?2015.06.06~07.12
展覽地點/?Hi藝術中心
置身于展廳中,梁思衡那些完全沒有了形象的“抽象”作品更加吸引我,之所以為抽象二字加上引號,是因為梁思衡自己并不認為這些創作是抽象繪畫,他說,“現在回頭來看,在這個階段中那些沒有明確形象的作品雖然看起來有幾分抽象意味,但本質上并不屬于抽象繪畫,頂多只是簡潔而意向的圖形”。
距離上一次個展已經兩年半了,時隔這么久梁思衡也不過帶來了十余幅新作,他是一個產量較低的畫家,更多的時候他選擇停下來思考。“每當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就會想下一步該怎么辦,我覺得我在過程中喜歡自我發問,比如因為迷戀某種畫面效果就把問題給糊弄過去,而這種不能說服自己或不加思索地復制會很快令我失去興趣,所以當我面對一個問題的時候我寧愿停下來想”。兩次個展都以自己的名字“梁思衡”為題,繪畫的主題、形象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繪畫到底是什么,他把繪畫看作一種抽象的勞動,這種行徑本身即是意義所在。
梁思衡2005年畢業于四川美術學院油畫系,按照科班教育體系,他接觸了水粉、水彩、油彩等繪畫材料,但最終卻選擇了坦培拉這種課程設置里沒有,老師也不太了解的材料。大學一年級,梁思衡在翻閱畫冊的時候發現自己特別喜歡中世紀時期畫面給人的視覺感受,他甚至說不出來他迷戀的是什么,“它不是一種具象的東西,我就去研究這種感覺是如何產生的,使用了什么方法,才慢慢了解到有這么一種材質,在油畫產生之前就有了”。
坦培拉最開始是一個動詞,意為“攪拌”。運用坦培拉進行創作是一門古老的技法,最原始的方法是使用蛋黃來調配顏料,隨著不斷的發展,產生了許多可以替代蛋黃的新材質,比如酪蛋白、甲基纖維素,但廣義上凡是油和水通過“坦培拉”(攪拌)而形成的乳液都可以稱作坦培拉繪畫,只不過我們通常將坦培拉狹義地理解為“蛋彩畫”,這也是過去翻譯上的問題;而梁思衡所使用的正是最古老的蛋黃調制法。“我發現坦培拉的質感,包括它的化學特性是我所需要的東西,我挑選了這種材質,同時也通過這種材質創造了自己的方式,相互塑造。”
在繪畫的過程中梁思衡有個無意識的行為習慣,那就是刮除,只是最初他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去做,而刮除已經成為創作過程中非常重要的手段,后來他意識到這其實是一種繪畫的行徑,比如“刮”是一種“退路”,而“畫”是一種“進程”,他對這整個過程很迷戀。“我畫到后期基本上沒有去想我畫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而是完全沉浸在過程中,所以我就逐漸剝離了主題、形象,而是讓它成為‘行徑的組成,并用一種最簡單的勞作方式:點、小折線等小孩都能畫的東西去構建一種行徑,這有一種他律性,就相當于計算機里面的0和1。”
繪畫對梁思衡而言就是一種勞作,簡簡單單,“繪畫是件微乎其微的事,這像一個日常的習慣動作,僅此而已”,這是他愿意花費很多時間重復的勞作,如其自述。
自述
文/梁思衡
關于畫畫,我忍不住想說幾個我很喜歡的,但在美術史主流視野外的個例。
閃過我腦海的第一個叫亨利·達戈(Henry?Darger)。他出生卑微,終身與疾病、精神問題、貧窮、孤獨為伴;而他在一間小屋用盡60多年創作了一部“奇幻”的長篇作品與幾百頁水彩配圖,直到死后才被房東發現那1500多頁令人震撼的視覺長卷。還有個叫萊納德·柯奈特(Leonard?Knight)的老者,獨居荒野20多年將荒漠中的整座山涂滿各種顏色的圖案;最近twitter上還有個普通的警衛用了7年時間設計繪制的超級迷宮……
也許這些繪畫與所謂嚴肅藝術毫不沾邊,但也絕非迎合潮流與討好大眾——他們都蜷縮在自己小小的精神軀殼之中,年復一年,心無旁騖,毫無功利地重復耕耘。看著這些作品如飲一劑戒驕戒躁的良藥;同時也覺得也許畫畫這件古老的小事有時候和機智、學識,甚至技術都沒太大關系,真正感人的是這些繪者燃燒自己的生命時間換來的那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是群集的樸實和真誠,它是一種通感埋藏在我們原始記憶的深處;也是其他新興藝術形式很難代替的。
這是帶著信仰執著一生的修行;我時常感動于此。
2015.05
好的繪畫是有氣息的
梁思衡
藝術家
采訪時間/?6月6日
采訪地點/?Hi藝術中心
你喜歡的《自述》中的3個故事有些共同的東西在里面,一種近似封閉的執著,你平時創作的時候也是這樣一種狀態嗎?
那些文字是以前我自己的一些記錄,我覺得自己還算不上那種觀念藝術家,我更像一個手藝人,我對繪畫的理解就是它是一種古老的創作手段,有點像某種儀式;它不可能與其他新媒體以比新的方式去競賽,繪畫也始終是充滿魅力的。
繪畫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覺得繪畫對我而言不再去“表達”,而只是把它兌換為一種行為路徑。同時我希望我的畫通過材質的物性和繪畫性具有飽滿的被感知的狀態,而不是概念先行的東西,也跟幅面大小沒關系。
創作一幅作品大概要多久?
不一定,小的平均兩三個月吧,它取決于我怎么推導。而作為一個行徑的過程,我沒有限定它的完成時間。
坦培拉的哪些特性讓你選擇了它?
準確的說是雞蛋坦培拉。第一它適于精確描繪,快干;第二個在于它分子結構的某些特性,這種特性決定了其干燥結膜后仍十分柔軟,附著力和強度較弱——這些曾經被視為缺陷而被油畫取代的地方恰好是我需要的。同時雞蛋坦培拉表面那種溫潤的質感也讓我很著迷。
為什么你畫作的尺幅都不大?
其實大小我覺得無所謂,我并不追求視覺沖擊力。如果從行徑的角度來說我的繪畫不是單一的添加或者擴散,行徑的層次本是具有豐富性的,比如添寫、去除、再添加、強改、挪移,再標記……在這樣一個個強調豐富性的過程,我不再去在意邊界的擴展,而是繪畫的程度和質感的飽滿度。同時我這個階段限定在一個手臂自然舒展,自然視角下的本能書寫狀態,也就是說這種行為方式決定了我的視線范圍和觀看的距離。
在一次采訪中你談到接下來會用兩年時間畫一幅畫,用意何在?
比如我預計從下個階段的那批畫中拿出一兩張畫上兩年,其他的會同時進行。一方面是我想試試往極致上推,尋找那個接近的“臨界點”的位置。現在有一個遺憾就是我覺得還有能量把整個思維的遞進再往前推進,讓作品的更飽滿;而這也只有在下一個時間段來實現了。
平時除了繪畫還有什么其他的愛好嗎?
我特別喜歡動手做東西,對手工比較感興趣,它是有手感的,有氣息的,我覺得好的繪畫它也是這樣。
平時會動手做一些什么?
做木工啊,像家具什么的都做,包括我自己的一些框子。我的外框是從我畫畫開始就加上去的,我希望它有一種日常性在里面,比如我會碰觸到它,拿起來、放下,它會保護畫面;另外它與顏料的物性相呼應,同時承載著勞作痕跡的延伸,所以它也是作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