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做一個展覽
推門進來三位極年輕的年輕人,是中央美院今年的畢業(yè)生,好像都是拿到了碩士學位的。兩個男生,一個小胖一個瘦瘦的,是準藝術家同學,另一位干練的姑娘,號稱是策展人。他們和其他幾位同學一起攢了個展覽,在大都美術館。
他們今天來,是為了給自己的展覽拉贊助,場地是免費的,作品是現(xiàn)成的,基本都是他們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就差一些七零八碎的錢,裝個框子運個輸,或者再做本小小的畫冊,對,還需要有個開幕時小小的冷餐會。
我問,離展覽開幕不過十來天的時間了,現(xiàn)在才化緣,會不會太倉促。恕我直言,這個展覽會不會是你們幾個同學臨時湊出來的?
一開始,主要描述這次展覽的是瘦瘦的同學,他略顯老成,山東普通話說得很是誠懇,央美近年仿佛大多是山東學生,他大概也是這次參展同學中稍年長的,負責外聯(lián),他說完成學業(yè)期間,他在大都美術館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這次展覽是展廳剛好有這么一個檔期。策展人姑娘犀利地打斷他,不,這個展覽不是攢起來的,已經都策劃了一個多月了。姑娘把重音放在了“一個多月”,策展理念也闡述得自信滿滿,在我看來,卻大有一副“我把他們的作品捏合起來容易嘛”的豪壯氣勢。
我邊解釋邊問,我作為一個青年藝術基金的執(zhí)行方,要對這個機構負責,這不是個公益的基金,如果贊助你們的展覽,我們能得到什么。
我們幾個同學都是比較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作品大都獲獎,而且多是一等獎,并且接下來還會參加很多的展覽,比如美院的“千里之行”。我們之所以會在一起做展覽,是因為……策展人姑娘又打斷瘦同學,您要得到什么,現(xiàn)在看來您是什么也得不到的,他們都是學生,您也不可能在藝術市場獲得他們的任何數(shù)據(jù),至于今后是不是能得到什么,那就要看您的眼光了。姑娘說話噼里啪啦,極快,也不無道理,只是聽的人被咄咄逼住。小胖一直不說話,我一看他,他就頻頻點頭,在場誰說話他都頻頻點頭,很善解人意,謙虛真誠,此行他是來負責給人留下好印象的。
我想盡量緩和不太其樂融融的氣氛,繼續(xù)解釋,除了贊助,我們可能有些其他的事情可以合作,比如7月這一期,我們雜志的專題內容是“訖起”,結束和開始,在畢業(yè)季,這是不可回避的話題,你們這個展覽參展的同學中有一個也是我們的采訪對象……
話沒說完,策展人姑娘一副看透了我的神態(tài),哼的聲音從鼻子低低出來,你看,你也會主動找到學生,你主動的你的態(tài)度就不一樣,她的潛臺詞大概是說,我們一定會從她同學身上榨到油,拿個雜志做什么擋箭牌。
這次太倉促,我們不能贊助你們的展覽。
那沒什么可說的了,姑娘率先站起來,接二連三地哼了幾聲,一行人匆匆離開我的辦公室,我還沖她們的背影自作多情地諄諄,姑娘,你要不是這么強勢,也許事情會更好談。姑娘接著不屑地哼,都沒回頭。小胖很好心地還想幫我?guī)祥T。
我有點內疚,有點心疼一臉疲倦的瘦同學和禮貌的小胖。這次展覽,他們一定辛苦地想了很多辦法化緣,我可能不是他們走出校門遇到的第一個挫折。
極年輕的年輕真是讓人羨慕,這項資本可以讓他們有很多選擇,或者出了校門就堅持做一個藝術家、策展人,或者迂回地看看這個社會,了解些許順境或艱辛,都是值得支持的。畢業(yè)季,天氣這么熱,訖起是個俗氣的話題。
寫這篇故事的時候,我發(fā)了個短信給瘦同學:除了錢,還能幫上什么忙。他回復我,展覽如期舉行,文字間是堅定和滿足。
李小米
201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