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愛

胡兆喜

上世紀90年代末，走出高校大門的我，掮著簡單的行囊，走進一所距家300余里遠的山村校園，從此踏上教書育人的人生舞臺。時光如流水，歲月匆匆過。一晃眼，十數年的光陰倏忽而逝。驀然回首來時路，不改初衷的依舊是那份發自內心的快樂之愛與無怨無悔的一腔熱忱……

清楚記得那年九月，懷揣一紙介紹信的我，于萬家燈火時抵達我將任教的山鄉小鎮。人地兩疏，我向一路人打聽到中學怎么走。當那人得知我是剛分配來的教師時驚訝地說“真看不出來，這么年輕就當老師了。了不起，了不起”，直樂得我美滋滋地偷笑。當晚，校長領我到鎮上一小餐館吃飯，店老板竟也對我贊賞不絕：“不錯，不錯，挺年輕嘛。感謝你到咱這里來教書，免費給你添一份炒菜。”嘿，還沒走上講臺的我，原先對教師這個職業的偏見和微詞，頓時冰融雪化，消失殆盡。至今，那飯店老板的熱情贊語和那盤很普通的肉絲青椒還令我回味無窮。

自豪而又感動的我，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便趴在屬于我的辦公桌上很激動地寫下“認真教書、本分做人”的字條，壓在玻璃底下作為鼓勵自己的座右銘。學校分給我的是高二地理課程。為了上好第一堂課，我折騰了大半宿，讀教材、查資料、寫教案，一遍又一遍地對著墻壁練習講課。可是，一踏上三尺講臺，面對和我年齡相差不遠的學生們，我的面頰“騰”的一下火燒火燎地熱起來，背得滾瓜爛熟的詞語全都溜到了九霄云外。結結巴巴講完內容，說聲你們自己看吧，我就做賊似地逃出了教室，撩起褂襟揩了揩滿頭滿臉的汗，一看手表，哇，還差二十分鐘才下課呢。

為了不使自己再在課堂上難堪丟面子，更怕自己擔了誤人子弟的賴名聲，我總是隨時隨地向老教師討教方法和經驗，翻閱他們的備課筆記。前輩們都很熱心地給予我幫助和指教，那些淳樸的學生們也從未存心刁難過我。

漸漸地我和學生們熟了，男生常到我的宿舍來問題目，偶尓也聊天吹牛。我也毫無顧忌地和他們在操場上你追我趕、跌打滾爬。也有三三兩兩的女生到宿舍借書什么的，她們一來，我就借故溜了出去，等她們走了，我才敢偷偷踅進家門。現在想來，當初那份拘謹和古板，實在稚嫩可笑。

屋里只有一人、一床、一桌，空間大，進出方便。許多中午在校吃飯的學生都喜歡把碗筷放在我家。往往，桌上、桌下、墻角都堆滿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飯碗飯盒，也難怪同事笑說我的宿舍變成了飯盒專賣店了。有時，學生們沒能吃上飯，我就多淘把米，邀他們和我一起吃。鄰居曾說，你既當了他們的老師又做了他們的保姆了哩。又說，你剛教書，新鮮著呢，時間一長，你就煩了哩。

如今，我已任教十數年，娶了妻，有了孩子。可對學生還沒煩呢，照樣和他們在球場上喊著叫著，大汗淋漓地追著趕著；家里依舊放著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飯盒；學生們照樣隨意進出我的家門，求知求學，談心聊天，以至我的愛人和小女也能準確地叫出他們的姓和名。更難能可貴的是，我對學生的這份愛，也潛移默化地感染了我的愛人，她以一個農家女的淳樸善良，理解支持著我的工作，而且還力所能及地給我的學生們以無微不至的關愛。玩鬧的孩子們衣褲扯破了，愛人總是及時地給他們縫補好；冬天來臨，愛人用干爽的稻草，為住校的孩子們縫制溫暖厚實的草墊子，好讓他們他們防寒保暖（現在住校生已入住公寓，條件大大改善了）；冰天雪地的日子，愛人還常常燒出熱氣騰騰的生姜水給住校的孩子們洗手泡腳，防治手腳凍瘡。

付出愛，也時常收獲著感動。6年前的一個淫雪飄飛的寒夜，一對中年夫婦倉皇無助地敲開我的家門，焦灼地說：“請老師救救我們的女兒吧。”原來，他們的女兒曾跟我讀過書，后來隨家遷入縣城。女孩上學不幾天就開始逃學，和社會上一些閑散之人廝混一起。盡管父母想盡一切辦法，也未能讓她“浪子”回頭。現在女孩已輟學在家，但仍和那些人一起抽煙、喝酒混日子。痛心又無奈的父母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我——他們女兒從前的班主任，從縣城趕向我所在的學校，不幸遭遇汽車中途拋錨，只好冒著飛雪步行幾十里路程摸到我的家。面對家長的這份信任之情，我不禁心潮起伏，萬千感慨。感動之余，又覺著肩頭的擔子是那樣的沉重，所從事的事業是那樣的任重而道遠。同時暗下決心，無論如何，我要讓這個曾經的學生走出眼前灰暗的生活，走上光明的道路，更要用心用情教育好眼前身邊的學生們，讓他們成人成材，萬萬不能辜負社會對教師的重托和厚望……

3年前，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天，我收到了一件發自上海的溫暖的郵包——一個昔日學生從部隊寄來一件軍制棉大衣。隨信中，他說，偶爾讀到我寫的一篇文章，知道我還保留著熬夜讀書寫作的習慣，就把他幾乎沒穿過的軍棉衣寄來給我，好讓它替我抵擋冬夜的寒冷。他回憶說：“當年，我們這些住校生，正是在班主任您以及師娘無微不至的關心關愛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溫暖而又溫情的冬夜，您給予我們的情和愛，學生永生難忘。”讀著信，撫摩著樸素而又溫暖厚實的棉質大衣，我的眼睛和心情一樣溫熱潤濕。多么懂事，多么樸實善良的山鄉孩子啊！其實，傻孩子呀，誰又期盼著你的回報呢，只要你能把當年老師給予你的那份關愛之情，轉化成人生奮斗的動力，為社會努力奉獻自己的光和熱，就是對老師最大最好的報答啊！

現在，那個鄰居不無羨慕地對我說：“你的性情真好呢，這些年了，你怎么就不煩呢。”我就半玩笑半認真地回答：“因為我熱愛我的事業，所以就會永遠愛著每一位學生呀！”

真的，因為有愛，所以不煩。這么多年來，孩子們一茬又一茬地走出校園，帶著知識和理想奔赴祖國各條戰線，用汗水和智慧打造閃光的人生，推動社會不斷前行。雖然他們淡出了我的視線，卻一直沒有走出我的記憶和情懷，曾經的喜怒哀樂，一言一行，依舊歷歷在目，鮮活在心。而一張張新鮮的面孔、一雙雙好奇的明眸、一顆顆五光十色的童心，又會如候鳥般在陽光依舊燦爛的九月飛臨校園，圍繞在我的身旁，翻飛跳躍、鳴唱舞蹈。聆聽著他們的歡聲笑語，收獲著他們無盡的快樂，一顆心，總是被幸福所包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和陽光、青春、歡快的孩子們“打”成一片，讓我擁有著源源不絕的快樂和幸福，以及青春、健康的不老心態，何煩之有？而且，我還時不時地收獲著來自學生、家長們熱心潤肺的感動，更讓我溫暖、幸福、激情涌動。

是的，因為有愛，我平凡的工作激情四溢；因為有愛，我樸素的鄉村生活，溫暖幸福；因為有愛，我更加執著地堅持著腳下這方熱土，播灑汗水，辛勤耕耘，精心呵護一爿圣潔的花壇，期待年年花開花放，芬芳四溢……

（作者單位：安徽定遠縣永康中學）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