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在“漿水漏魚”里的親情

王瑞紅

去年年底的一天，有朋友請我去一陜西館子吃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上飯的時候，服務生給每人端上來一碗用蕎麥面做的漿水漏魚。嗅著碗里漿水飄散的特有的清香，品嘗著那在漿水中“游動”的面魚，那種叫作“鄉愁”的東西油然而生。

每年7月的小暑節氣，母親就會做一缸漿水，然后隔三岔五地做一鍋香香的漿水漏魚，或者做一鍋漿水手工面條，再配幾樣佐餐的小菜，為家里人防暑降溫、調劑胃口。芹菜漿水那微微發酸的味道、發酵的清香，面魚滑溜溜入口即化的美妙感覺，和漿水面條柔韌筋道的清淡口感，現在想起來也是美妙無比。從中醫理論上講，漿水和各種面食中和一起可以起到降血脂、降血壓的保健作用。現在想來，如此美味且綠色的料理，在那個生活艱難的歲月，也算“舌尖上的美味”了。

小芹菜是大西北特有的蔬菜。比起東部地區的芹菜來，它的莖細短，葉多，是極好的做漿水的食材。每年小暑來臨的時候，母親會去菜園里采摘一些自家種植的小芹菜，將它洗凈并切成小段放入缸內，然后燒一鍋水，水開后放入玉米面糊糊攪勻，涼到三四十攝氏度的樣子時把面糊糊倒入缸中，沒過芹菜，然后蓋上蓋子發酵三天。三天后，揭開缸蓋，一股濃濃的漿水的清香飄然而出。發酵好的漿水酸酸的，那時候不知飲料為何物的我們常常在口渴的時候舀一碗當飲料喝。

在母親做過的許多粗糧細作的風味料理中，我最喜歡吃的就是漿水漏魚了。做漿水漏魚的食材最常用的是蕎麥淀粉、黃豆淀粉、土豆淀粉和玉米面。其中，蕎麥淀粉、土豆淀粉和黃豆淀粉為上品，玉米面次之。因為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要搞一點兒淀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實在搞不到，又想解饞，只好以玉米面代之。但就是那普普通通的玉米面，經母親的巧手一調理，就是上等的美味了。

我對蕎麥淀粉做的漏魚最鐘愛。所以，每當母親做漏魚的時候，我都會要求母親做蕎麥淀粉的。對于我的要求，溫柔的母親總是輕輕一笑，點頭答應。然后，母親找來小石磨去磨蕎麥淀粉，再將磨好的蕎麥淀粉溶水，倒入開水鍋中煮成糊狀，用漏勺滴珠，浸入冷水，呈小魚狀，撈出放入涼水中浸泡。

做好漏魚后，母親從漿水缸里舀一瓦罐漿水，在鍋里倒些許菜籽油，油熱時投入切好的蒜末和蔥末，將漿水倒入鍋內用蔥油熗一熗，開鍋后再盛入瓦罐里待用。然后，再腌一小碟從園上采來的新鮮韭菜，切一小碟腌酸菜，用熱油潑了拌勻做下飯小菜用。食用時，將漏魚撈入碗內，澆上熗好的漿水，放入少量香菜末、食鹽、香醋、腌韭菜、油潑辣子，一碗香香的漿水漏魚便美味無比了。

在那個生活困難的年代，漿水漏魚陪伴了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給我增添了許多趣事。但自從青年時代外出求學，我便很少再吃到母親做的漿水漏魚了。而隨著母親的漸漸老去，每次回家，雖然想吃，也不敢再勞累母親。想吃極了，我便去街頭小食攤去解饞。但小食攤的漿水漏魚，總是少了母親做的那種味道。

母親去世后，每當想起母親，我總會想起母親做的漿水漏魚。這時，我才明白，不管我身處何方，鄉愁，總會與我如影隨形；而漿水漏魚里，有我割舍不掉的珍貴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