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老k

張盼

昨天老賈來家里和我聊天，聊著聊著老賈突然問我：“還記得老K嗎？”

我猛的一個停頓，頭腦里一個暫停：“哦，老K。”曾經有這么一個說過一輩子做兄弟的哥們。

“聽說他現在在甘肅。”老賈見我沒有反應，繼續講起。

我“哦”“哦”地應答，內心卻有一種酸楚涌至喉嚨，直到鼻尖。

老K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不夠英俊卻無比真誠，不夠富有但無比謙遜，有了好事和你一起分享，有了壞事和你一起扛。老K很仗義，不僅是對我，對所有人他都這樣，是那種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讓大家看的仗義。

高一時和老K在同班同宿舍。老K成績優秀屢奪獎學金，而我游手好閑，成績排名一向在末位。但到了高二，我和老K神奇般地出現了逆轉，我發奮苦讀，成績開始穩步向前，而老K的成績卻在下降，不出半年便接替了我高一時在成績單上的排名。

高二的全省統一學業水平測試，考試前一個下午，一個朋友打電話來，讓我晚上陪他聊天喝酒，對這種事我向來都來者不拒，何況還是免費蹭吃蹭喝。我問老K，要不要一起去。其實我知道，問了也是白問，老K基本都是“看你，我無所謂。”他總是一副隨意的樣子，以至于到后來隨意地說了再見，就真的沒再見。

讓人想不到的是，由于天黑，學校不允許學生外出。我和老K趁宿管不注意溜了，卻被人發現，我和老K拼命逃向校門，誰知校門早關了。進退不得之時，老K喊了一聲：“去廁所。”

就這樣，我和老K在廁所待到了晚上8點半，老K開口：“現在宿管應該報告學校了，學校應該在找我們，現在我們有三個選擇，一是回去認錯，今晚還能睡個好覺；二是從學校這么高的墻上翻出去，不過希望不大；三是……”我聽得煩了，沒好氣地回答說別在那瞎分析了，想想在哪找個地方睡覺吧。老K被我一盆冷水潑下，覺得自討沒趣便索性沉默不語。

我沉思良久說：“現在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教室了。”這話就像顆定心丸，我為自己在關鍵時刻能想到如此合適的地方而得意。老K說：“這是我剛才想說的第三個選擇。”

瞬時，我的得意、欣喜、自尊被老K徹底擊敗。

老K比我聰明，起碼邏輯比我清楚，這一點我深信不疑。至于我的成績能甩老K好幾條街的原因是，我從未見老K認認真真看過一次課本。

我曾對老K說，只要你好好學，你一定會超過我，起碼排名一定會在我前面，老K無比真摯地點點頭，然后怎么也不會安靜地做上一套題。

我和老K在教室里待了一個晚上，用幾張桌子拼了一張床，我和老K躺在桌子上，把外套脫下來當被子，睡到凌晨一點多，凍得睡不著，就干脆聊起了天。

我說：“這真是一個難忘的夜晚。”老K笑了笑：“都這時候了，還搞什么文藝，有這口氣哈在手上還暖和些。”我不禁想笑，老K嚴肅起來還真是逗。我問老K：“你說過曾經喜歡的那個女生，有沒有向她表白？”“沒有。”“為什么？”“因為……呃，沒時間。”老K的回答使我狂笑不止，我笑著對老K說，表白需要很長時間嗎？老K對我的狂笑并沒有什么回應。我繼續問老K：“你為什么不認真讀書呢，其實你挺聰明的。”“心煩。”老K沒有任何情緒地擠出一個詞。我半開玩笑地說道：“喏，教學樓前的標語：讀書使人沉靜。”

老K反倒沉默了。事后我才知道，老K的母親被查出來胃癌，晚期。

那是記憶中和老K最后一次安靜的夜談，盡管短暫，卻記憶深刻。

到了高三，我進了重點班，老K還是在普通班。

高考的時候，我落榜了，打算復讀。老K上了一所大專，毫不猶豫。我曾勸老K留下來和我一起復讀，來年可以考個好點的學校，老K說，不學了，再學下去還不是浪費時間，浪費錢，等上了大專再好好學也一樣。我知道老K這是推脫，也就沒再多說。

后來，我一心認真學習，想來年考個好大學，和朋友以及老K的聯系就少了，老K去了省城一所鐵路學校上學，也極少往回打電話。

再后來，我聽朋友說，老K在學校很努力，在系里成績數一數二，還得了國家獎學金，我聽了竟不詫異，只是感嘆：“要是老K當年復讀一年，說不定能考上個好大學。”朋友先是驚訝，接著說道：“也是，如果老K的母親在那年沒去世的話。”我無比震驚，也無比平靜，老K就是這樣，不夠英俊卻無比真誠，不夠富有但無比謙遜，不會表演卻瞞過了所有人獨自悲傷。

年少時，總覺得會有可以永遠在一起的朋友、兄弟。可隨著時間的流逝，總有那么一天，各自站在十字路口，揮手告別，選擇不同的方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要理解他的選擇，感激他曾經的陪伴，路還有很長很長，慢慢往下走，也許下一個路口大家還會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