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敏
6月16日,埃及開羅刑事法院宣布維持對前總統穆爾西的死刑判決。自2013年7月穆爾西被推翻以來,由前軍方實權人物塞西主導的埃及政府,對穆爾西所屬的穆斯林兄弟采取了趕盡殺絕的姿態。沖突造成500多人死亡,近4000人受傷;穆兄會被定性為“恐怖組織”,埃及法院判處該組織的上千名成員死刑,1000余所與穆兄會相關的學校或慈善機構被政府控制。
諷刺的是,把塞西推到一言九鼎地位的,正是穆爾西。2012年6月30日,坦塔維元帥代表掌權的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將權力移交給新當選的總統穆爾西,但依然行使監國大權。穆爾西對此非常不爽,兩個月后以“反恐不力”為由,對軍方高層進行撤換,坦塔維被要求提前退役,在一水敵視穆兄會的將軍里面,穆爾西選擇了塞西。
這是因為在世俗氣息濃厚的軍隊里,塞西在宗教上很虔誠,其妻也常年穿著遮住全身、只露出眼睛的黑袍,這讓奉行原教旨主義的穆兄會高層很滿意;另外,穆爾西與塞西從2011年開始打交道,有一定的交情。
就這樣,沒有軍事經驗的塞西將軍越過很多老前輩,成了軍方一把手。但這個人最終卻成了穆爾西的掘墓人。
2013年6月30日,穆爾西上臺一周年之際,埃及爆發全國性抗議示威。據沙特《中東報》報道,穆爾西此時曾同埃及第二野戰軍司令艾哈邁德·瓦斯菲舉行秘密會談,想讓瓦斯菲取代塞西,但遭到了瓦斯菲的拒絕。更糟糕的是,瓦斯菲迅速將穆爾西的意圖告訴了塞西。7月3日晚,塞西在電視直播新聞發布會上,宣布由最高憲法法院院長暫行總統職權。穆爾西369天的總統生涯就此完結。
除了一定程度的個人恩怨因素之外,塞西主導的埃及現政府之所以對穆兄會如此不留情面,最根本的原因是埃及中上層社會存在著非常嚴重的“伊斯蘭恐懼癥”,這種恐懼癥在穆爾西的執政過程中又得到了強化。
埃及由于長期的殖民歷史,中上層精英大多在西方受教育,價值觀也更接近西方。他們雖然在信仰上是穆斯林,但在價值觀上卻是世俗派,對一切試圖用伊斯蘭教法統治國家的意圖都心懷警惕。再加上埃及長期被西方欺凌的歷史,埃及精英普遍認為伊斯蘭是造成國家積弱的根本原因,是落后的代名詞,絕不能讓它坐大。
最終,埃及的世俗民主派和媒體基本都站在軍方一邊。他們聲稱軍方沒有做壞事,現時血腥局面是對抗“法西斯組織”的“必要代價”。
而穆爾西所代表的伊斯蘭勢力,此前一直沒有獲得執政的機會,能上臺主要是因為其通過清真寺網絡建立起來的對草根階層的組織能力。
亨廷頓在《文明的沖突與社會秩序的重建》一書中就提到:1990年初穆斯林兄弟會就建立了一個廣泛的組織網絡,它填補了政府留下的空白,給大量埃及窮苦人民提供了衛生、福利、教育和其他服務。1992年開羅地震后,這些組織“幾小時之內就出現在街頭,分發食品和毛毯,而政府的救援工作卻延遲了”。
但由于缺乏執政經驗,穆爾西的總統生涯可謂漏洞百出:不僅對很多具體的行政和民生事務非常生疏,而且作為民選總統,在任內卻竭力想要摧毀那些民主規范,試圖大權獨攬。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和穆巴拉克時期的統治特點有莫大關系:少數人長期把持著統治者地位,不容其他人插手,反對黨、社會自治、非政府組織等中間力量無立錐之地,無法獲得政治經驗。這樣一來,一旦原有的統治結構解體,就出現了權力真空,無人有足夠的力量和經驗去填補。最后,社會在兜兜轉轉之后還得再指望原有的統治者。這不是人民健忘,也不是原有統治者有多好,而是因為別無選擇。
席卷中東的“阿拉伯之春”在埃及成功的標志,就是在2011年初推翻了軍人出身、實行獨裁統治的穆巴拉克。而眼下,埃及政局在經歷了幾年的動蕩和陣痛之后,似乎在重新回歸強人政治之路,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而作為有87年斗爭經驗的老牌政治團體,穆兄會雖然執政經驗欠佳,但在如何做一個反對派、讓現政權不得安寧方面,卻絕對是經驗老到。與此一輪類似的鎮壓和失利,在穆兄會的歷史上多次出現,而每一次,它都能獲得重生。
斗爭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