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

2015年3月8日,湖北知音傳媒集團舉辦的“相約婦聯(lián)·緣定知音”大型相親交友節(jié),掀起了羊年新一輪相親潮。在萬千報名者中,除了形單影只的剩男剩女,還有大批“沖鋒上陣”的父母。他們熱火朝天聚在一起,形成一道蔚為壯觀的風景。
33歲的“優(yōu)質(zhì)男”陳浩也加入了這支龐大的相親隊伍。從2009年開始被迫相親以來,他在這條路上屢敗屢戰(zhàn)。這次不同的是一直替他相親的父母,終于退出“包辦”行列,陳浩也是第一次獨立選擇……
“吾兒,1982年10月生,身高176厘米,陽光帥氣,俊朗儒雅。復(fù)旦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中國科技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現(xiàn)在光谷一家科研機構(gòu)從事研發(fā)工作,已購置一百多平米婚房……”這是父母為我擬寫的征婚啟事。
我叫陳浩,1982年生。2008年,我從中國科技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武漢,應(yīng)聘進入光谷一家科研所工作。父母是省直機關(guān)干部,幾年前已退休。
2009年6月這天,父母忽然“下旨”:“你也老大不小了,得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了。”“你讀研時,我們給你買了房,這段時間就找裝修公司幫你裝修。你趕緊找個好姑娘,談個一年半載就把事辦了!”
第二天,父母打印好征婚啟事,攤在我面前。我很想拒絕,可看著父母疼愛的眼神沉默了……
從小,我就按照父母挑選的學(xué)校讀書,往返各種培優(yōu)班。我讀了他們期望的大學(xué)和專業(yè),考取了研究生,畢業(yè)后回到武漢工作。父母為我付出了大半輩子,我的成長他們最有話語權(quán),包括婚事。
我不想去相親,母親說:“你不去也行,你說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我們幫你去相親。”上大學(xué)時,我曾暗戀過一個學(xué)妹,她皮膚白皙,有一雙夢幻般的大眼睛和一頭披肩長發(fā),但我沒勇氣追求她。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身邊有了一個男生,為此我心痛了好久。
望著父母期待的眼神,我說:“我喜歡皮膚白,眼睛大的女生。”父母笑著搖頭:“找老婆光皮膚白、眼睛大有什么用?學(xué)歷、工作、家庭、性格各方面都很重要!”他們?yōu)槲叶ㄏ逻@樣的擇偶標準:1984年到1991年之間,膚白眼大的漂亮女生,身高162厘米-166厘米,本科學(xué)歷,工作穩(wěn)定,最好是老師、醫(yī)生。性格溫柔,知書達理,武漢本地獨生女,父母有退休金。我質(zhì)疑:“你們提這么多要求,上哪去找?”母親自信地笑道:“兒子,你那么優(yōu)秀,要對自己有信心!”
父母開始留意報紙上刊登的相親信息,每個周末參加各種機構(gòu)舉辦的相親會,每次相親時碰到符合條件的信息都認真地記錄在筆記本上。他們說每次相親會上,百分之七十的家長都是為女兒相親,聽說他們是為兒子相親,都圍著毛遂自薦。父親讓我給他申請了一個QQ號,加的全是女生家長的QQ,他每天晚上坐在電腦前跟那些家長聊天,互傳照片。我先后看了十幾個姑娘的照片,沒有一個讓我有見面的沖動。
2010年秋天,一次相親會回家,父母跟我匯報戰(zhàn)果:“我們相中了一個姑娘,在光谷一家大公司從事行政工作,1984年5月出生,本科學(xué)歷,長得漂亮可愛,身高165厘米,家境優(yōu)越,她父母還為她購置了一套別墅,她媽媽對你的情況也甚為滿意。”
我說:“你們見過她本人?”父親說:“沒見著本人,是她媽媽來幫她相親,她把女兒的照片給了我一張。”父親拿出照片讓我看,照片上確實是個美女。父親說他和女方家長已商量好,安排我們周末見面。
周六下午,我和這個女孩在漢街一家咖啡館見面,她的確身材曼妙,打扮入時。我點了飲料和點心,向她如實介紹自己,她也聊起她的情況。她說她是華科分校畢業(yè),不是說華科嗎?怎么成了分校?我有點失望,但覺得不該有偏見。隨后,她談起她的戀愛經(jīng)歷,告訴我她談過三個男朋友,每段都歷時兩三年。我暗自吃驚,腦子里計算著,她現(xiàn)在26歲,戀愛已談了七八年。我說:“那你豈不是十幾歲就開始戀愛了?”她說:“是啊,我高中就開始談戀愛。”接著她開始講她的初戀,講完初戀又講大學(xué)時代的戀愛,每段都可謂轟轟烈烈,我聽得一愣一愣。她說:“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就跟第二個男朋友分手了,工作不久又開始了第三段戀愛。我最喜歡的是第三個男朋友,不過還是吹了。”“那怎么吹了呢?”“因為我父母不同意啊!嫌他沒有上進心。他們希望我找一個高學(xué)歷的理工男,一年來,安排我跟不少理工男相親,一個比一個苕。”我聽了臉上有些掛不住。這時她接到一個電話,稱有急事跟我拜拜了。
回家后,父母圍住我問這問那。我如實相告,他們顯得很失望,覺得女方家長騙了他們。我生氣地說:“我早就說過這種相親不靠譜,你們不信,非讓我去!”父母說:“你不能因為這一次受挫就否定一切!”他們向我承諾以后一定嚴格把關(guān)。接著,他們又開始了下一輪的挑選,先后跟我介紹了兩個姑娘,都以失敗告終。父母并不氣餒,每個周末仍然樂此不疲地奔波于大大小小的相親會,有時一天要跑兩場。
2012年3月的一天,父親在電腦前跟家長聊天,突然興奮地叫我:“快來看,這個姑娘你肯定喜歡!”我走過去一看,女孩長發(fā)披肩,白晳秀氣的瓜子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新的氣質(zhì)撲面而來,我怦然心動。父親介紹說:她叫劉念,是武昌一所中學(xué)的音樂老師,1985年生。我爽快地答應(yīng)和劉念見面。
周末,我們約在光谷廣場見面。她氣質(zhì)清新,言語不俗。她好像對我也挺好感,我們互加了微信。很快,我們聊得熱乎起來,父母也密切關(guān)注著我們的進展,第二個周末沒到,便催我約她看電影……
我們發(fā)展得很順利。可一個月后,父親突然鄭重地對我說:“你不能跟劉念交往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劉念不是你們幫我精心物色的嗎?”父親告訴我,現(xiàn)在相親都講屬相,他們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我跟屬龍的不合,而劉念正好屬龍。他們還幫我查了,最符合我的是1986年屬虎,1987年屬兔和1990年屬馬的。我反駁:“這是封建迷信,你們都是機關(guān)干部,還信這個?”他們態(tài)度強硬:“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不能不信。趁你們現(xiàn)在還沒確立關(guān)系,趕緊斷絕來往!”在他們的強烈反對下,我和劉念的戀情被扼殺在搖籃中。
相親那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一個中意的,他們又攔腰斬斷,我氣不打一處來,很長時間沒理他們。為了擺脫“包辦婚姻”,我決定為自己的幸福做主。單位“僧多粥少”,我就向外發(fā)展。2013年,我加了一個單身群。群里周末常組織活動,聚餐,打球。在活動中,我認識了一個叫程琪的女孩,她在一家外企從事策劃工作,我們很聊得來。她主動對我表示好感,我們經(jīng)常通電話、見面。父母再跟我介紹姑娘時,我對他們說:“你們不要為我操心了,我有喜歡的姑娘了。”父母當即詢問程琪的情況,提出要見她。“我們還在發(fā)展初期,這么早見家長不妥。”“你肯定是不想相親,找借口騙我們!”事已至此,我只好答應(yīng)下來。
周末,我領(lǐng)上父母約程琪到一家餐廳吃飯,程琪言談舉止大方得體,頗得父親好感,可母親顯得心事重重。吃完飯,母親讓我隨父親一起去取車,程琪隨她一起到餐廳大門外等候。回家后,母親對我說:“程琪尖嘴猴腮,面相不好。而且還是單親家庭,心理肯定不健康,我不同意你們談戀愛。”我不以為然。第二天,程琪發(fā)微信給我,說不想跟我發(fā)展下去。原來,那天晚上,我去停車場取車時,我媽已經(jīng)向她表明了態(tài)度,還旁敲側(cè)擊地提到了面相和單親的問題。
我和母親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我的事再不用你們管了!”父親雖然也覺得母親的做法欠妥,但還是幫著母親說話:“你媽也是為你好,你從沒談過戀愛,見到一個姑娘就當個寶,怕你吃虧。”我和他們冷戰(zhàn)了幾個月,直到有天母親生病,我們關(guān)系才緩解……
2014年5月,父親對我說,他們參加了一家媒體舉辦的相親會,遇到一個熱心紅娘,委托她幫我物色一個好姑娘。幾天后,父親說:“紅娘打電話了,幫你推薦了一個優(yōu)秀女生,女生叫李莎,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畢業(yè)后考取了財政局的公務(wù)員,現(xiàn)在武大讀在職研究生。父親是機關(guān)干部,母親是大學(xué)老師。”說著他掏出手機,讓我看照片,那是一張側(cè)面藝術(shù)照,看得不很清楚,但條件很不錯,我答應(yīng)見面。
我們約在中南路秀玉紅茶坊見面,她坐在我對面,我卻有似曾相識之感,沒想到她先認出我來了:“陳浩?初中同學(xué)?”“你……你不是叫李美虹嗎?”“大學(xué)時我改了名。”原來她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那時,她是單眼皮,塌鼻子,性格大大咧咧的假小子,現(xiàn)在卻是雙眼皮、高鼻梁、尖下巴的美女……難怪我覺得面熟卻沒認出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重逢,她也面有尷尬。這場相親又黃了。
后來,父母跟我?guī)状谓榻B未果,他們勸我自己參加相親活動,我還是不情愿。“你覺得我們介紹的姑娘不好,你自己又不去。”母親說著說著,掉了眼淚。
自責中,我答應(yīng)了。一個星期后,我隨父母去了一家媒體在東湖辦的相親會,也無收獲。父母在相親會上物色來物色去,符合他們擇偶標準的少之又少。
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32歲了,父母越來越著急,他們開始降低標準,條件從武漢本地放開到外地不太遠,也不再要求女孩是獨生女,工作也不設(shè)限了……
2015年2月14日情人節(jié),光谷魯巷廣場舉辦了一場碩博本白領(lǐng)相親會。父母說:“這是春節(jié)前的最后一場相親會了,去吧!”我點點頭。因為家長不能進內(nèi)場,父母跟一群家長候在門外。我進去后,在場內(nèi)竟然碰到了兩個單位同事,感到無比尷尬。
相親會結(jié)束,父母看到我漠然的神情,滿臉失望。我走在他們身后,發(fā)現(xiàn)父親的身影有些佝僂,母親的絲絲白發(fā)在寒風中飛舞。五年來,他們一直奔波在為我相親的路上,或許等我相親成功,結(jié)婚了,他們會繼續(xù)“包辦”我的孩子,孩子的成長……我心里涌起一陣酸楚,并深深意識到,父母用愛“包辦”著我的人生,這種“包辦”曾經(jīng)讓我省心省事,很少吃苦。但也讓我形成慣性依賴,在相親過程中失去獨立選擇的能力,同時高估了自己,對相親對象過于挑剔……
回家后,我們坦誠交流。父母終于明白愛并不意味著“包辦”,他們不能替代我過日子,不能為我“包辦”找到“最高分”姑娘。他們決定學(xué)會放手,尊重我的意見。我也決定從排斥消極的心理走出,并降低對女孩外在的要求,學(xué)著看重對方的性格和品性。
3月8日,知音傳媒舉辦“相約婦聯(lián)·緣定知音”大型相親交友節(jié),得知這個消息,我主動報了名。這次,父母不再替我相親。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希望不斷成熟的我,這次收獲屬于我的愛情。
編輯/王 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