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偉
歌隨風走,藏鄉《嘛呢》高飛揚
文/黃偉
夾金山上,白雪皚皚。
陽光的催化,讓白雪化成一股股甘泉,流向寶興河,匯入青衣江。雪山之水,緩緩流淌,滋潤著沿岸的人民,也孕育出屬于自身的文明,不時傳唱著嘹亮的民歌。

①磽磧仙境

②原生態多聲部合唱 攝影/ 張鏡海
5月28日,太陽鉆出云層,照耀著雪山,照耀著磽磧藏族鄉。
藍天、白云、雪山、湖泊,磽磧藏族鄉如仙境一般。
午后,在寶興縣磽磧藏族鄉嘎日村嘎日組,70歲的王忠全像往常一樣,在山間散步。
作為一個地道的藏族居民,王忠全在鄉間行走時,不時唱起祖輩流傳下來的古老歌謠。
寶興縣磽磧藏族鄉是一個美麗神奇的地方。作為嘉絨藏族保存傳統民俗最為集中的地方,粗獷和激越的文化背后,是源遠流長的農業文明血脈。
夾金山下,峽谷幽深,這塊土地上保存了最為古老的民俗藝術。每年冬天,天寒地凍,出入不便,這里的鄉親們便創造出了許多自娛自樂的節目,如鍋莊、多聲部民歌等民間藝術形式。這些農閑時節鄉親們聚在一起改變單調生活方式的活動,能夠抒發他們心中的熱情。
山路上,身著藏族服裝的婦女們,正背著背篼,在山間打豬草。她們的口中也不時唱出悅耳的歌聲。
“我們磽磧鄉的藏族,是個能歌善舞的民族。在平時的生產生活中,我們都會哼唱自己喜歡的歌曲。”王忠全說。
磽磧藏族鄉是個歌舞之鄉,藏民每逢收割莊稼、立房蓋瓦、婚喪嫁娶和宗教活動,都離不開歌舞。
多聲部民歌平時很難聽到。藏族村民只有在每年的“上九節”、農歷正月十七的“菩薩節”等幾個本民族盛大節日時才會自發演唱。
多聲部合唱較為普遍,多聲部合唱以《嘛呢》最為普遍。
“《嘛呢》歌,在我們的‘菩薩節’上會得到最充分的演繹。”磽磧藏族鄉63歲的張明安說。
每年農歷正月十七,是寶興縣磽磧藏族繼“上九節”之后,又一個盛大的民俗節日—— “菩薩節”。每年的“菩薩節”,磽磧藏族都會舉行“抬菩薩”活動。
作為地道的磽磧藏族人,王忠全和張明安從記事以來,每年都不會落下一年一度的“菩薩節”。
在舉行盛大節日的那天早上,大莽筒低沉渾厚的聲音穿透院墻,在山谷中回蕩,鑼、鈸、鼓、嗩吶也隨即奏響。
前來祈福的人們,跟隨著喇嘛的腳步,唱和著磽磧原生態民歌《嘛呢》,一人領唱眾聲相和。
“抬菩薩”活動時,木菩薩被4名藏族村民抬著,由喇嘛開道,16名背經人隨行,鼓樂手作儀仗,浩浩蕩蕩地走進村民家中,一一為當地居民祈禱福祿,祝愿來年五谷豐登,生活富足,平安吉祥。數百名能唱《嘛呢》的藏民則跟在隊伍后面,一路走一路唱和。
《嘛呢》的唱和聲一浪高過一浪……
“‘菩薩節’是我們的傳統民俗節日,就是通過‘抬菩薩’活動,表達大家的愿望,希望生活越過越好。”張明安說,“在這里,很多人都會唱幾句。”
說完話后,在山間的小路上,張明安唱起了那首古老歌謠《嘛呢》。
口耳相傳的《嘛呢》不知唱了多少代,在夾金山下的磽磧藏族同胞眼里,《嘛呢》平常得如同吃飯喝水。殊不知,《嘛呢》如同天籟之音。
今天,磽磧原生態多聲部合唱已走出大山、走上舞臺,并兩度進京,不僅走進了央視演播室,還放歌人民大會堂。

①抬菩薩 攝影/高華康
一位聲音嘹亮的男子領唱,男聲齊聲插入,女人們隨之齊唱再插入,歌聲回響山谷,連綿不斷,形成了氣勢磅礴的二聲部、三聲部,場面極其壯觀。
這樣的原生態歌曲,在磽磧藏鄉已經傳唱千年,但一直沒有引起外界的注意。
在這樣的原生態民歌中,王忠全和張明安度過了人生大半時間。但是,令他們想不到的是,他們習以為常的民歌,有一天竟被外界所知,并走上央視的舞臺。
63歲的張明安是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的傳承人之一,他曾參加過很多次磽磧藏族鄉盛大節日的演出,上過央視,到過臺灣。
“磽磧民歌的發現,我們要感謝一個人——幺曉霞老師。”張明安說。
上世紀80年代末,雅安著名聲樂老師幺曉霞(已故)第一次聽到磽磧藏民演唱原生態多聲部合唱,當即對這種古老的民樂充滿了興趣。
“那天正是磽磧藏族傳統宗教活動‘抬菩薩’(轉經會),數以千計的藏民從山上唱著《嘛呢》下山,多聲部眾聲自然唱和,此起彼伏,氣勢磅礴,令人震撼。那一刻,一種無以言表的美,讓我感動得流淚。”在幺曉霞的一篇回憶文章中,她這樣寫道。
1992年年初,幺曉霞隨《南絲路尋風》攝制組一行來到磽磧。同行的四川省音樂協會原副主席亞欣建議她寫一篇關于這方面研究的文章。隨后,幺曉霞撰寫了《磽磧藏族多聲部民間音樂初探》的文章,在《藝苑求索》1993年第三期上發表。
幺曉霞的文章引起了國內音樂人士的關注,中央音樂學院教授、音樂研究所副所長田聯韜對此非常感興趣。
他們進行了兩年多的書信交流。信中主要交流的是關于磽磧多聲部民間音樂的探討。幺曉霞將磽磧藏族宗教、喪葬、鍋莊及其他多聲部民間音樂的錄像帶、錄音帶、譜例等,寄給了田聯韜。
在1993年至2006年的十多年間,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像深埋于地底的金子,在幺曉霞的努力下,慢慢開始發光,展現出它最具魅力的一面。2006年,寶興縣磽磧藏族鄉原生態多聲部民歌演唱組在人民大會堂放歌。2010年,寶興縣磽磧多聲部民歌入選國家和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磽磧鍋莊、磽磧上九節入選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1年,四川省第三批省級民間文化藝術之鄉評選中,評定寶興縣為“原生態多聲部民歌之鄉”。 在四川省“第五屆少數民族藝術節”上,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斬獲金獎……

②磽磧上九節 攝影/張林川
磽磧藏族鄉多聲部民歌從遠古走到今天,它凝聚著藏族同胞的聰明才智,是民族民間音樂的寶貴財富。
每逢磽磧的上九節和菩薩節時,張明安和磽磧藏族鄉嘎日村豐收組73歲的楊文斌就會參與其中。
作為磽磧藏族鄉原生態多聲部民歌的傳承人,他們倆的年齡都偏大,而年輕的一代,對于民歌的熱情,顯然沒有他們那樣火熱。
二十多年間,幺曉霞發現,當年會唱原生態多聲部民歌的人好多都不在人世了,伴隨流行音樂的影響、文化的交流,磽磧的很多小孩子張嘴而來的不再是當地特色的民歌。
這些即將被現代文明所淹沒的音樂,無疑是民族文化的瑰寶、聲音的“活化石”,是極其珍貴的。
幺曉霞為瀕臨衰退的民族藝術感到惋惜。
“現代娛樂方式的多樣化,讓許多年輕人都不愿意唱民歌。2000年以后,我們的民歌傳承就出現了斷代的情況。”磽磧文化站站長楊德智也為原生態多聲部民歌逐漸失傳的現象感到十分擔心。

①鐮刀舞
他們曾做過一個關于多聲部民歌的調查,結果顯示鄉里會唱的大多是50歲以上的村民,35歲以下的藏族村民已完全不會唱,35歲至50歲的村民基本不會唱。
“由于磽磧有語言沒文字,民歌都是通過口傳心授。隨著老一輩傳承人的去世,我們的民歌文化也就跟著消失了。”幺曉霞說,“如果不加以保護,不出30年,磽磧多聲部民歌就將面臨完全失傳的危險。現在已經到了必須保護的時候,不能讓此文化消失在我們這代人手里。”
曾經輝煌一時的原生態多聲部民歌如今面臨著失傳的危機。
“要想盡千方百計,積極創造條件,盡量讓老的愿意傳、幫、帶,小的愿意學。”針對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的發展現狀,中央音樂學院老教授田聯韜等音樂界專家紛紛支招。

②神木壘演藝中心 攝影/張鏡海
寶興縣加強了對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的傳承工作,授予磽磧80個原生態多聲部歌手傳承人證書和稱號,對優秀傳承人進行了表彰獎勵。寶興縣申報了5名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向省級申報了10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完成了10首祝酒歌創作與錄音、磽磧新鍋莊編排等工作。
與此同時,寶興縣將通過建立民俗博物館收藏、保護、展示、研究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加強理論研究和人才培養,在磽磧全鄉設立專門的傳習所(一村一個傳習所)培養專門的人才,在中小學中開設相關課程等有力措施,使這一寶貴的民間文化資源在保護中傳承,在傳承中發展。
磽磧原生態多聲部民歌正在多方的努力下,獲得新的發展機遇。
如今,在磽磧藏族鄉,成立了兩支藏族歌舞表演團隊。這些表演隊伍中多了很多年輕人,他們在演繹現代藏鄉民俗文化的同時,還承擔著傳承當地文化的重任。磽磧鄉政府為此專門投入巨資,建起神木壘演藝中心,為新成立的藏族歌舞表演團隊提供了載歌載舞的表演大舞臺,致力于把這里打造成展示嘉絨藏民俗文化的重要窗口。這個中心按照藏式風格將原建筑面積320余平方米的農貿市場改造為建筑面積達900余平方米的上下兩層樓。演藝中心底樓為可容納180人左右的豪華演藝大廳。此演藝廳,藏風濃郁,五色斑斕,設施現代,舒適宜人,它既可以吸引藏族年輕人重拾能歌善舞的傳統,又能滿足外來游客的文化好奇和休閑需求,起到了保護、傳承藏族文化傳統和兼顧經濟效益的用途。(責任編輯/吳知之 設計/張籍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