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好時光
——侗族春節習俗

文·圖 /潘年英 設計/趙 清

春天里的好時光
——侗族春節習俗

文·圖 /潘年英 設計/趙 清

春節時到侗族地區旅行，實在是一件再美好不過的事情。節日里到處是獨特有趣的民俗活動，既隆重歡愉，又高雅自然，跟城市里單調乏味的吃喝請客完全不同。

2014年春節，我在故鄉老家過完年三十夜之后，于正月初一一大早帶著家人驅車前往黎平、榕江、從江等侗鄉行游。我們先是來到榕江縣的栽麻鄉，這一帶是侗族傳統文化保持最完好的地區之一，也是最注重春節習俗的侗族地區之一。節日期間，幾乎村村寨寨都有民俗表演活動。其中，最突出的一項活動，就是唱侗歌、演侗戲。唱侗歌是為了迎接外來客人。傳統上，侗族的春節一般都有村寨之間的聯誼活動，侗語稱之為“weex heel”（維嘿），意思就是“集體作客”，即一個村寨的村民到另外一個村寨去作客。客人先是來到鼓樓里跟主人對歌，對到天黑之后才被邀請到各家各戶去喝酒吃飯。席間難免又唱酒歌，通宵達旦。這樣的聯誼是互訪性的，今年你來，明年我往，如此往來不斷，目的在于加強村寨間的聯系，同時也是為正處于青春期的青年男女們提供談情說愛的好機會。演侗戲也是侗族春節的傳統，在南部侗族地區十分盛行。侗戲是在清嘉慶、道光年間（1796—1850）形成的一個地方劇種，創始人為黎平臘洞的侗族秀才吳文彩。這一全部用侗語演唱的劇種是在繼承了侗族民間說唱藝術“galjunc”（嘎錦，即敘事歌）和“galbicbac”（嘎琵琶，即琵琶歌）的基礎上，適當借鑒和融合漢族的地方戲曲（主要是陽戲）形成的，最為侗族人民喜聞樂見。在侗鄉，春節里的侗戲演出，是侗族春節習俗的基本傳統之一。

黎平、榕江、從江一帶的許多侗寨在正月初一這天一般都要舉行“祭薩”活動。“薩”為侗語音譯，意即“大祖母”，是侗族的女神。2014年正月初一這天，我帶著家人來到榕江的歸柳村，參與當地村民的“祭薩”習俗活動。我們到達歸柳村的時間已經過了正午，只見數百村民身穿傳統盛裝，由鼓樓出發，一路敲鑼打鼓吹蘆笙放鞭炮前往“薩壇”祭祀。到了“薩壇”之后，眾人在巫師和寨老的帶領下，緩緩繞壇行走數圈，之后再回到鼓樓坪前繼續舉行吹奏蘆笙比賽。一時間，蘆笙莽筒的聲音鋪天蓋地，震耳欲聾，使人感覺整個村寨都在沸騰。

正月初二，我們從歸柳步行來到相鄰的從江增盈侗寨。在這里，我們見識到了增盈侗家人的另外一種習俗——挑粑回門。按照村里的習俗，在這一年中出嫁的女兒，要帶著新郎回娘家拜年——問題不在于“回門”的形式（這種形式在別的民族那里也能見到），問題在于“回門”的內容之獨特和場面之壯觀，實在是罕見而令人震撼——新郎家的數百親朋好友每人挑著一擔糯米粑粑，結隊穿越村寨來到新娘家。那一擔擔沉甸甸的粑粑被娘家人接過來后堆放在新娘家里，居然差不多堆滿了一間屋子——想想看，那得要多少糯米才能做出來那么多的粑粑啊！

黎平茅貢鄉的額洞村，從正月初三到初六，要連續四天舉行“踩歌堂”活動。跟別處侗寨“踩歌堂”以唱歌為主題的內容不同，額洞人“踩歌堂”的內容以祭祀為主題。他們先是在鼓樓里舉行祭祀活動，然后延伸到野外的山坡上。當村民們排著長長的隊伍，由鼓樓出來，陸陸續續、前呼后擁地來到山坡上的“歌堂”后，巫師再次舉行簡單的祭祀儀式，驅走妖魔鬼怪，迎接春神的到來，祝愿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之后，讓村民盡情燃放鞭炮，同時盡情對歌。進而，歌聲此起彼伏，終日不絕。有意思的是，在整個活動過程中，我們始終能看到有許多小孩假扮“乞丐”挨家挨戶乞討，村民均樂意大方送錢，以為吉祥美好。

正月初六到初九，我們驅車趕往黎平黃崗侗寨，參加他們在春節里必須舉行的“抬官人”活動。活動從中午時分開始，到下午五六點鐘才結束，且以各個鼓樓為中心。先是有人用滑竿狀的轎子抬著兩個身著盛裝的小孩繞寨游行，每到一個鼓樓就被一群青年男女攔住唱歌，所唱的內容當然都是祝福性的。有趣的不是唱歌本身，而是那些抬轎子的人，他們的打扮一律是“乞丐”模樣，同時還故意炫耀身上的假性器官道具，以引來圍觀者的哄笑——毫無疑問，這里的“抬官人”跟別處侗族的“抬官人”是有很大區別的，別處的“官人”，是成人扮演的“官人”，而黃崗侗寨的“官人”，則是由小孩扮演的童男童女。所以，這里的“抬官人”活動，有著更加原始的文化內涵——生殖祈愿與祝福。

在著名的侗歌之鄉小黃村，有一項民俗活動非常有名，就是所謂的“集體婚禮”。那是在春節之前的臘月二十八和二十九舉行的一項民俗活動。所有需要在這一年里結婚的男女青年，只能在這兩天舉行婚禮，其余時間都不能舉行婚禮。那種場面也壯觀得無以復加。這一習俗由來久遠，其意難考。我們只能從親臨現場的實際感受中，大概體驗到一種節約時間成本和勞動力成本的便利與好處，但這似乎又與他們輕視時間金錢和崇尚自然無為的生活觀念相矛盾，所以關于他們為何要舉行“集體婚禮”，至今還是一個謎。

侗族人在春節期間普遍有吹蘆笙比賽的傳統，這種比賽通常并不局限于本民族間的交流，還有其他民族的參與——因為對于他們來說，蘆笙比賽只不過是一種形式，更重要的意義在于重述村寨的歷史。黎平雙江四寨的蘆笙會，在正月初三舉行。當我們從榕江栽麻趕到四寨的時候，如火如荼的蘆笙比賽剛剛拉開序幕。這天恰遇艷陽高照的好天氣，藍天白云之下，青山綠水之間，成千上萬的當地村民身著傳統盛裝集結在開滿油菜花的田壩上，狂吹蘆笙，載歌載舞。那場面，那氣勢，如暴風驟雨、萬馬奔騰。

侗族是一個生活在祖國西南山地叢林中的農耕民族，其族源與古代百越族群關系緊密，他們性情溫和，熱愛藝術，有吳越遺風。歷史上，他們依托山谷溪流謀求生存空間，開荒種田，經營農業，過著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因此，他們有大量的閑暇時間來鉆研藝術，進而在整個社會中培育了一種尊重藝術和藝術家的良好文化風尚——在侗鄉，唱歌不僅是每個社會成員的必修課，而且歌師是最受人尊敬的角色——被譽為“天籟之音”的侗族大歌由此產生，想來應該是一種必然。侗族人有一句格言，叫“歌養心，飯養人”。這句話既是對他們生活理念的高度概括，又是他們的美學和哲學思想的形象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