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中國電影聲音創作的代表作《云水謠》的聲音藝術設計

【摘要】電影《云水謠》講述了一段跨越海峽、歷經60年時代動蕩卻至死不渝的堅貞愛情故事，是我國近年來國產優秀電影的代表作，這部電影獲得了華表獎、金雞獎、百花獎等諸多殊榮，錄音指導鄭春雨在本片的聲音藝術創作和技術制作上也十分出色，獲得第26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錄音獎。本文結合電影《云水謠》的聲音藝術創作，對電影聲音的藝術設計進行一些探討。

【關鍵詞】電影；創作；藝術設計

一、利用聲音展現電影的時代背景和地域色彩

電影所展現故事的時代背景和地域色彩可以通過服裝、人物化妝、道具、畫面布景來展示，也可以通過人物語言、音樂、音響等聲音元素來展現。具有代表性的交通工具的聲音、娛樂環境的聲音、不同地域和時代人們講話的內容及語言特點，各種響亮和微弱的的聲音，各種應用工具及日常生活用具的聲音特點，這些聲音元素都可以用來展示時代和地域，富有真實感，能營造真實的故事情境，更易于將觀眾縫合進敘事情境之中。

《云水謠》全片的時間和地域跨度都很大，從40年代末一直到現在，從臺灣到大陸，從抗美援朝戰場再到雪域高原。這就要求錄音師把握不同歷史時期和不同地域的環境聲音的特點。影片故事首先從40年代末的臺北開始講述，擦鞋童的勞作、賣報童的叫賣聲、鬧市的喧嘩聲、偶爾經過的舊式汽車的聲音，國民黨軍官的叫罵聲，閩南方言演唱的地方戲和木偶戲，孩童朗誦漢語拼音，中式傳統婚禮的聲音、雜貨郎自吹自彈、人力車的聲音，這些聲音構成了豐富的環境聲。各種聲音高低起伏，彼此交錯，疏落有致，又富有聲音的遠近透視感和多層次聲音的包容感，僅聽聲音觀眾就已仿佛置身于40年代末的臺北鬧市之中，讓人身臨其境。此外，本段落中許多中國化的聲音進一步點明本片的主旋律—臺灣和祖國大陸血脈相連。

隨著主人公陳秋水的足跡，觀眾又來到了抗美援朝戰場和戰地醫院。戰地醫院在搶救傷員時，醫護人員搶救傷員時發出的各種醫療器械的碰撞聲，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炮火聲，急促的戰地電報按鈕聲和戰地電話鈴音、文工團在防空洞中慰問演出的聲音、防空洞外寒風凜冽的聲音和鳥鳴聲等構成了豐富的朝鮮戰場的環境聲。聲音對于這一特定歷史時期和地域環境的營造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抗美援朝勝利后，運送解放軍的火車站，“天空出彩霞呀，地上開紅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的歌聲響徹站前廣場，火車開動時，軍樂隊演奏的《中國人民志愿軍戰歌》的旋律帶觀眾重新回到了“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

解放初期和當今兩個時代，雄奇壯麗的青藏高原，錄音師對聲音環境的設計有著顯著的不同。解放初期響徹高原的藏語版歌曲《北京的金山上》，當今的布達拉宮廣場上喧鬧的鬧市聲音，而在西藏地區有七百多年歷史的宗教樂器筒欽，莊重威嚴的低音貫穿過去和現在。對于影片不同的地域和時代畫卷的展現，聲音元素的設計功不可沒。

影片的每一場戲在劇本中對于它的環境都有規定，有些場景可以由畫面來展示的，而有些場面則完全可以由聲音來展示，準確交待畫外空間，一方面由環境聲來完成，另一方面由人物對白，群雜的空間感來暗示。一個設計并營造得好的空間對于觀眾來說，他所接受的空間暗示是下意識的。影片《云水謠》中的許多場景沒有完全依靠畫面來交代，而是依靠畫外環境聲以及聲音的空間感來暗示周圍環境，這樣既突出了敘事的重點，又依靠聲音拓展了畫面空間，極大的豐富了敘事空間的信息量。

二、聲音的主導動機—抽象的概念以具體的聲音意向暗示和表達

聲音的主導動機亦稱“聲音主題”。源于音樂術語“主導動機”。一種被賦予一定含義的聲音（音響、語言、歌聲、樂器聲），與某個人物或場景相關聯，這種關聯多次出現或貫穿影片始終時，就會與特定人物或場景形成特定關系，具有表現人物特定氣質或場景特定屬性的作用。它對于刻畫人物性格、表達影片主題思想有很大幫助。

影片中下雨聲一共出現四次。第一次是陳秋水被王碧云母親辭掉了他的家教工作與王碧云短暫離別，室外電閃雷鳴；第二次是陳秋水和王碧云在瓢潑大雨中分別；第三次是陳秋水母親凝望著遠方，思念兒子，以淚洗面，室外風雨交加；第四次是王碧云一直尋找陳秋水未果，剛剛有消息的一個大陸軍官也發現并非陳秋水，王碧云愁眉不展，室外小雨滴瀝。雨聲在片中的每一次出現都與人物的分離相關聯，雨聲成為片中暗示人物分離命運走向的聲音元素，此時聲音被賦予了表現“分離”的主題性，如同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中那象征悲慘命運的叩門聲一樣，抽象的概念以具體的聲音意向暗示和表達出來。分離的聲音主題暗示了陳秋水再也無法見到愛人和母親，至親之人此生此世因為臺灣海峽的隔絕無法相見，影片的愛情主旨和希望祖國統一的家國情懷通過一詠三嘆的聲音主題表達出來，主流意識形態以一種巧妙的形式融入了生死相許的愛情悲歌之中。

三、同時出現的不同比例的聲音的表意作用

環境聲、對白、音樂、動作效果之間的不同比例關系可以造成不同的意義，另外有意識地突出某種聲音也可以具有特別的意義。例如人物內心世界的營造、使觀眾體驗人物在特殊環境下的心理感受等。

聲音創作者可以利用對白與環境聲的不同比例來制造某種意向，大海的聲音將人物的對白淹沒暗示人對于自然來說很渺??；人物求救的喊聲被人群聲淹沒暗示人物無助的境地。

影片中當陳秋水在臺北被發現是左翼分子時準備乘船逃往大陸，王碧云乘車來和陳秋水告別，當時正下著瓢潑大雨，雨聲很大，男女主人公即將分別時哭喊的聲音相對于雨聲卻顯得很渺小、無力，表現了男女主人公無力擺脫被外力所迫而分離的命運，也揭示了今生今世他們無法相見的情節線索。近現代中國歷史的演進和社會的變革，這條副線一直潛藏在主人公的命運中，動蕩的時局造就了男女主人公注定的悲哀，而不同聲音元素的音量比例設計揭示并且呼應了情節線索。

當陳秋水和王金娣在西藏因為搶救產婦而延誤了下雪山的時機遭遇雪崩時，鏡頭是兩個人驚恐表情的特寫，兩人都本能的大聲喊叫，在特寫的景別下，按照畫面和聲音的透視感一致的原理，觀眾應該聽到兩人的大聲的叫喊，可是雪崩的巨大轟鳴聲完全掩蔽了兩個人的叫喊聲，暗示人對自然力來說非常渺小，也暗示了兩人犧牲的命運。聲音創作者在本片中對聲音比例的控制揭示了情節線索，拓展了聲音的表現力，深化了聲音的象征作用。

四、音樂的匠心設計

（一）音樂的預示和象征作用

當陳秋水和王金娣在遭遇雪崩之前下雪山的過程中，響起了女生詠唱的佛教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有告別煩惱苦難，超脫輪回的意思，同時，音樂的詠唱飽含深情。在這里，這樣的宗教音樂預示著兩人在雪崩中生命將逝的命運走向，至死不渝的堅貞愛情和命運悲劇都極具情感張力，感人至深。

（二）關于愛情的兩個主題音樂呼應兩段愛情故事

陳秋水與王碧云至死不渝的愛情，王金娣對陳秋水不離不棄的堅守，觀眾都為之動容。與兩段愛情故事對應的是兩段愛情主題音樂。與陳秋水和王碧云對應的愛情主題音樂，隨著兩個人的相識就洶涌的迸發出來，感情飽滿、充沛而熱烈，象征兩個年輕人的一見傾心，情感熾熱。與陳秋水和王金娣對應的愛情主題音樂，溫婉而舒緩，旋律在行進中緩慢的上行，就像陳秋水對王金娣的感情一樣，在漫長的堅持和守候中，兩人的情感逐漸積淀，水到渠成。兩人的愛情并不像一見鐘情的年輕人那樣熱情而熾烈，而是在艱苦歲月的堅守中慢慢相知相依，影片作曲緊密結合情節和人物情感發展，注重音樂在行板中的累積和積淀，最終在兩人相擁時音樂達到高潮，這是另一種愛情，沒有初戀那么刻骨銘心，但在生活的沉淀中萃取出的情感依然讓觀眾為之動容。

（三）“聲音靜默”的運用

是指將畫面內容所對應的聲音內容停止發聲，造成靜默，起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美學效果。其藝術特點是通過聲音沉默對強調和突出畫面造成強烈的對比效果。

影片中，王碧云晚年僑居美國紐約，通過侄女在網絡上見到遠在西藏的陳秋水的兒子陳昆侖，陳昆侖和陳秋水長得相貌酷似，王碧云對陳秋水大半生的相思之苦涌上心頭，無以言表，淚流滿面。錄音師這時讓所有的聲音靜默，只留下畫面里王碧云淚流滿面的特寫，王碧云對陳秋水刻骨銘心的愛情在這個靜默的瞬間深深地感染了觀眾，達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美學效果，女主人公的深情令觀眾為之動容，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办o聲”并非無聲，它仍屬于聲音的有機組成部分，表現人物的極度情緒時非常有表現力。

《云水謠》作為我國近年來優秀的電影作品和電影聲音作品，影視聲音工作者應該認真從中汲取聲音創作經驗，為我國電影聲音藝術創作和技術制作水平的提高努力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