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珊·洛莉·帕克斯是美國當代著名的劇作家,是美國第一位獲得普利策獎的黑人女性,她的作品主要反映了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和命運。運用創傷理論來解讀《在血泊中》一劇中海斯特所遭受的創傷,剖析其根源,從而表現了對黑人的生存現狀的關注和期待改變的愿望。
【關鍵詞】創上理論;《在血泊中》; 海斯特
引言
蘇珊·洛莉·帕克斯(Suzan-Lori Parks, 1963- ) 美國新生代劇作家,是繼威爾遜之后又一位多產的非裔美國劇作家。她的代表作有《美國戲劇》《維納斯》《在血泊中》《去他媽的A》《強者/弱者》等等。她的作品擅長運用多種戲劇手法,大都是圍繞非裔黑人的生存現狀和歷史故事等主題而展開,從歷史與種族角度來批判黑人所遭受的奴役乃至踐踏。憑借其寓意深刻的主題和新穎的藝術手法,帕克斯在美國主流文學界獲得巨大的成功,榮獲了一系列重要的獎項,如奧比獎、麥克亞瑟天才獎、普利策戲劇獎等,帕克斯也以此成為美國戲劇界第一位獲得普利策獎的黑人女性,成了新世紀美國非裔戲劇界的核心人物。
《在血泊中》(In the Blood)是帕克斯在 20世紀90年代末期創作,與后來創作的的《去他媽的A》(Fucking A, 2000)合并成《紅字戲劇》(The Red Letter Plays,2001)。之所以這樣命名,是因為這兩部戲劇中的女主人翁與納撒尼爾·霍?!都t字》中的女主人翁海斯特·白蘭(Hester Prynne)同名。根據帕克斯的說法,這兩部戲劇在《紅字》的基礎上進行創作的,通過對這些文學人物和歷史的重新塑造,在美國歷史上留下了非裔黑人的印記。
《在血泊中》主要講述了一位黑人女性承受著來自種族、階級和社會的創傷,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最終陷入瘋狂,走向悲慘的結局的故事。女主人公海斯特是一個貧窮的單身黑人母親,她有5個私生子,孩子的父親各不相同,有白人也有黑人,有的還是是社區里受人尊敬的醫生甚至牧師。與海斯特有染的男性最終都拋棄了他,并留下孩子給她撫養。由于海斯特沒有受過教育,沒有任何謀生技能,只能寄居在橋洞下,靠領著孩子撿蘇打罐艱難度日。海斯特的健康日益惡化,又沒法領到社會福利機構的資助,向孩子們的父親求助也屢遭拒絕,在重重的壓迫之下,她一直壓抑在心中的痛苦和憤怒最終爆發,導致了活活打死了自己大兒子的悲劇。
海斯特的悲劇源于充滿種族歧視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白人的壓迫和黑人群體的相互壓制和排擠,同時她自身內心深處對這種制度和環境的屈從,這些最終導致了她的悲劇。在《在血泊中》,黑人群體艱難貧困地生活,承受著白人的歧視和壓迫;在黑人群體的內部也相互壓制排擠,戲劇中出現了諸多的大男子主義現象,則要歸根于奴隸制廢除之后,大多數黑人把他們白人主人的統治模式當作自己的標準——這種父權制大男子主義已成為大多數黑人的理想。這樣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形成了產生創傷的因素,并最終造成了悲劇。本文將從創傷理論的視角解讀《在血泊中》,通過剖析海斯特的創傷經歷,揭示造成其創傷的歷史和社會根源,從而突顯帕克斯對黑人生活狀況的關注,并希望對其有所改變。
一、創傷理論
創傷(trauma)源于希臘,最初是指對身體上的傷害。從十九世紀下半葉開始,創傷的涵義從身體上延伸到內在的心理傷害。按照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定義,“‘創傷’一詞實在不過是這個經驗的意義,一種經驗如果在一個很短暫的時期內,使心靈受一種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謀求適應,從而使心靈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擾亂,我們便稱這種經驗為‘創傷’?!保?張卓,2013)弗洛伊德意識到創傷經驗在在創傷個體的心理反應上的“延遲”與“重復”特征。
隨著對創傷問題的不斷深化研究,學者們也在逐漸拓展其研究范圍,從由最初的心理學問題延伸到社會文化方面。凱西·卡魯斯(Cathy·Caruth)對創傷經驗的特征以及創傷癥狀的重復展現進行了深入研究,而且還指出創傷與歷史事件之間有著復雜而矛盾的思辨關系??斔拐J為,“創傷描述了一種突發的或災難性的事件所具有的壓倒性經驗,其中,對事件的反應往往以延遲的、無法控制的各種幻覺和其他干擾性現象的重復出現方式發生”(馮麗 董紅纓,2009)。在此基礎上,亞瑟·尼爾(Arthur Neal)提出了“集體創傷(collective trauma)”觀點。他說:“當一個創傷事件影響了個人及其群體,動搖了其社會根基時,就形成了創傷”。由耶魯大學社會學教授亞歷山大(Jeffrey Alexander)在《文化創傷和集體身份認同》(2004)首次提出“文化創傷”這個術語。他認為:“當一個群體受到某個事件的威脅,形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留下了永久的記憶,并將改變他們的身份的時候,文化創傷就產生了”。 他進一步闡明,文化創傷是指事件對群體的長期影響,比如,身份的改變,主體性的缺失等,而不在事件本身。而且文化創傷最顯著的特點是其傳遞性,這種創傷記憶會代代相傳,盡管他們并沒有親身經歷創傷事件(馮麗 董紅纓,2009)。
二、種族歧視壓迫下形成的創傷
由于美國獨特的歷史和文化特征,種族歧視壓迫一直以各種形式存在。一直以來,美國非裔黑人遭受白人的壓迫和歧視。雖然奴隸制已經被廢除,在白人文化主導的社會,黑人仍然擺脫其受歧視和壓迫的地位。奴隸制給黑人群體留下了慘痛的記憶,代代相傳,而且被很多黑人逐漸內化,使之認同了這樣的地位,即自己種族比白人低了一等,屈從于這種境況。馬丁·路德·金說過:“最悲慘的是身體上的奴役導致了心理上的奴役,因此黑人一直保持著這種卑微的姿態,接受了自人給予的他者地位”(馮麗 董紅纓,2009)。
《在血泊中》一劇中,海斯特沒有任何文化,沒有任何讀或寫的能力,所認識的唯一字母就是A字,也就是最后她在被她打死的兒子身體旁留下的用鮮血寫成“A”字。海斯特并沒有因為沒能接受教育而有怨言甚至去抗爭,這一切源于歷史上的奴隸制度給黑人們留下的創傷,奴隸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接受教育,黑人奴隸們已經屈從于這樣的事實并且對后代也產生了影響,沒有文化的黑人海斯特,有無一技之長,就不能如同《紅字》中的白人海斯特那樣,有能力去改變自己悲慘的命運。
劇中,海斯特的白人朋友艾米佳也給她帶來巨大的身心創傷。雖然同樣身處社會的底層,艾米佳不但沒有幫助海斯特,還不時地欺負她,偷吃她省給孩子吃得食物。海斯特曾撿到一塊表,請她幫忙賣掉,她卻拖著不交出賣表的六美元。經海斯特再三催問下,她才不情愿地拿出來,卻還扣留了一美元作為自己的辛苦費。當她看到福利機構留給海斯特做針線活的布匹時,又騙哄海斯特賣掉布匹賺錢,最終使之失去了工作,喪失了尋求生存的機會。事實上,身為白人,哪怕是社會底層的白人,艾米佳從心里還是歧視著海斯特的。當海斯特幫助她找了份刺繡的工作,艾米佳拒絕了“這不是我要的工作,我要的是能拿到最低生活工資的。你愿意干低于最低生活工資的活,就跟一個奴隸一樣,或者是一個動物…”(Parks, 2001)由此可以看出,艾米佳可以選擇報酬合理的工作,充分體現她身為白人,凌駕于海斯特之上的優越感。
三、階級制度形成的創傷
《在血泊中》一劇中,不僅有白人,黑人,甚至有黑人女性,他們都對海斯特進行壓迫,對她形成了不同程度的身心創傷。由此可見,該劇反映的主題不僅要從種族歧視的角度分析,還要從由于社會經濟而形成的階級壓迫來解讀。
海斯特沒有文化,沒有謀生的技能,她領著五個孩子,居住在橋洞下,只有她能出去養家糊口。然而,她找不到工作,沒有收入,只有靠撿蘇打罐去賣,只能維持著讓孩子喝著薄湯,自己卻只能忍饑挨餓。在戲劇的開始,便是她在教孩子如何踩扁罐子并堆起來,并且只有兩歲的貝貝照著做。他們艱難度日,由此可見,所謂的社會福利機構并沒有能解決他們的困境。劇中,福利工作人員給海斯特找了份刺繡的工作,然而,由于長期的挨餓和辛勞,虛弱的身體已經不堪勞作。再加上,沒有經過培訓,這份工作顯然無法滿足海斯特的需求。而同樣是黑人的福利工作人員不但沒有伸出援助之手,還聲稱:“需要強調的是,她是來自于社會最底層的人,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的共同的地方。身為她的社會福利工作人員,我明白要靠明確的界限來維持我們的體系。”(Parks, 2002),由此可見,美國社會的階級分明,人們非常重視社會地位。這名福利社會工作者盡管也是一位黑人女性,但是她覺得因為自己所處的社會階層,她是凌駕于海斯特之上。在這樣充滿階級壓迫的社會現實中,海斯特身心受到極大的創傷,無法擺脫經濟和思想上的困境。
四、性別歧視壓迫形成的創傷
黑人女性不僅遭受著種族歧視和階級壓迫,還承受性別歧視,她們是兩重邊緣化的群體。在《他們眼望上蒼》中,佐位·尼爾·赫斯頓用下面的這段話真實地描述了身受種族歧視、階級壓迫和性別歧視的黑人女性的現實狀況:
親愛的,白人男性是我所能夠找到的一切事物的統治者,也許在遙遠的地方黑人男性也有權力,但是我們除了自己看到的以外不知道別的,所以,白人男性也將包袱丟下,讓黑人男性檢起來。黑人男性將包袱遞給他的女性同胞。黑人女性是我所知道的這個世界的騾子。
《在血泊中》一劇中,與海斯特有染的男性中有白人有黑人,其中不乏受人尊敬的社區公民如醫生、牧師。他們一方面對海斯特進行性侵害,留些孩子讓海斯特獨自撫養,一方面有不遺余力地表現出對海斯特的蔑視,甚至將之歸罪給海斯特。劇中,海斯特去看醫生,卻被醫生侵犯與之發生了性關系,她天真地以為醫生很喜歡她,卻從未意識到醫生真實的想法。劇中,醫生在后來的坦承中也明確地表明了對非裔黑人的階級歧視,坦稱海斯特絕對不可能成為他那個社會階層中的一份子,他也表現出對海斯特的鄙夷,說開始并不想碰她,后來只是一種宣泄而已。而劇中的另一位男性牧師D,在與海斯特發生關系后的兩年后得知有了個叫貝貝的孩子,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和名聲,開始試圖逃避,沒能成功后又通過許諾給予金錢來補償。然而,牧師D開始給了少許錢后便開始找借口推脫,不想兌現自己的諾言。當海斯特被初戀男友再一次地拋棄,走投無路只有向牧師D求助,卻遭到了他的謾罵和痛毆“蕩婦!去告我啊!…我會將你踩在腳下碾碎!”(Parks, 2001) 牧師D的辱罵和暴力行為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使身心俱疲的海斯特完全絕望、崩潰,從而導致了打死孩子的慘劇。
五、結語
《在血泊中》一劇中,帕克斯描寫了海斯特悲慘的命運,盡管劇中的主人公代表的是個體,但是他們的創傷經歷反映了很多類似的個體很可能正在遭受著同等程度的傷害。通過這部劇,帕克斯運用巧妙的藝術手法展示了非裔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經歷的心理和身體創傷,剖析了造成傷害的歷史和社會根源,表現了對他們的同情和關注,期待著對他們生活狀況的改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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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麗麗(1975—),女,江蘇鹽城人,職稱:講師,學歷:碩士,工作單位:鹽城工學院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從事大學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