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藝術是心靈的抒寫,指引著人類的生命活動、藝術的精神活動表達出人類心靈的底蘊,以及生命的本質存在的特質與變化。朱耷與蒙克處于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空間,卻帶來了繪畫史上的震撼。他們感受到時代轉變所帶來的隱痛,他們是時代的瘋子,也是時代的英才,又是當今時代所推崇的藝術大師。朱耷與蒙克性格率真,將自己的生活經歷活生生地反映于畫作上,產生了藝術上的共鳴。所不同的是朱耷的作品反映更多的是對于當時社會環境的不滿與內心的憤懣,而蒙克的作品表現更多的是一種隱喻的對愛的渴望。
【關鍵詞】朱耷;蒙克;現實人格
朱耷(1626-1705)是17世紀中期至18世紀初的中國畫家,愛德華·蒙克(1863-1944年),挪威畫家。這兩位畫家距離我們現在幾個世紀。前者生活在明朝滅亡清朝崛起的時代,王朝的更替社會的變遷給朱耷帶來了精神上的壓迫。后者經歷了資本主義工業化,目睹了大資產階級聚斂財富的貪婪,感觸到社會的衰落。二者雖相差200余年,但這兩個平庸的生命,同在動蕩的社會受眾人排擠,而超出塵寰的傳奇經歷,卻成為了眾多學者研究的著重點。而今天我們是否應該從二者的精神角度出發.去開采二者藝術生命的秘密與普遍規律,并進入他們藝術創作的心靈世界,從而來揭開他們命運的帷幕呢?本文圍繞朱耷與蒙克的個性人格面貌對所持藝術產生的影響展開論述,這正是本文所要寫作的重點。
一、現實的人格面貌
“人格”一詞所特指人的心理面貌與個性。在中國古代,畫家的人品受到眾多人的重視,畫家的人品高,繪畫水準也就高。但在藝術范圍里人格有缺陷的藝術家們也有杰出的作品,這與他的現實人格有著密切的關系,所謂的“現實人格”是指人的先天氣質被現實環境改造而成的性格。畫家一般將在作品中來呈現自己的現實人格,因而說藝術家的個性心理和精神追求與作品之間存在直接的關聯。朱耷和蒙克在不同時代、不同環境里扮演著同樣的社會角色,這使得朱耷和蒙克的現實人格存在相似之處,孤獨率性也是他們現實人格的首要特質。
(一)現實人格——朱耷
朱耷,號八大山人,是明太祖的后人。一夜甲申國變,明朝滅亡,此時的朱耷僅19歲。一夜國變由皇室后裔淪落為布衣貧民。清廷為鞏固政權地位對明王朝后世進行了種族滅絕,家破人亡的場面歷歷在目,作為后裔的朱耷也過上了妻離子散的慘痛生活,為求存活朱耷只得削發為僧,遁入空門,一夜之間的劇變,朱耷的內心之中混雜著血與淚。國破家亡,卻不能有所作為,他將自己的內心進行包裹,閉口裝啞,也許求生是他活著的唯一夙愿。苦心修煉佛法,并閑暇之余題詩作畫,日夜禪宗頓悟的修煉與思考在一定程度上為朱耷繪畫風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在修行的這30余年中,朱耷初奉曹洞宗,再奉臨濟宗,苦心精研禪宗之學,并取得了很高的造詣,曾一度“豎佛成宗師”。朱耷在這個漫長的修行過程中,二宗的禪理潛移默化地在他的思維方式中扎下了根基,并從中影響了他的繪畫思想。
朱耷作為明代的后裔因力量薄弱無力挽回自己大明王朝,只能努力地將自己隱埋到談禪論道的晨鐘暮鼓中去,但朱耷內心依然充滿了復仇之恨,他懷念和暢想著自己再次回到離別已久的家鄉,他一次次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進行審判,一遍遍地詢問自己,終日的修行問道是否有益于國家的重建,而這樣反復拷問讓他陷入了精神的狂癲。而與蒙克相類比,朱耷一生中遭遇的最重要的挫折不是愛情,而是國破家亡心不亡的心境,此事對形成他的現實人格關系甚大。
也許我們不難發現朱耷一直生活在自己矛盾復雜的內心精神世界,這最終也成為朱耷心中無法打開的結扣,支配著他的意志行為,使他怒吼著、咆哮著、自行墮落著,同時這樣的心境也必定左右著他的繪畫風格,使他在外表看似平靜的畫中卻呈現出“雪中竹,籠中烏,無水之魚,無根之木”的面貌,他寄情于點點墨痕訴說著自己內心無盡的悲傷。
總之,國破家亡使得朱耷的性格過于孤獨、敏感。由于遁入佛門禪學伴隨,使得朱耷的現實人格頹然自放,不為世所容,朱耷的率性使矛盾的性情中充滿張揚。
(二)現實人格——蒙克
蒙克,是一位不被命運之神所眷戀的苦童,他在短暫的一生中嘗盡了挫折的苦難,使得潦倒、疾病、誤解、攻擊一直在他的身邊圍繞。與朱耷相比較,蒙克遭遇到對他人生軌跡影響最大的挫折可能是生命脆弱的愛人離去。本文我們將從蒙克家庭的不幸與戀情的失敗著手描寫,從而來體味他現實人格的形成過程。
愛德華·蒙克1863年12月出生于挪威,他的父親是個篤信基督教的醫生。在蒙克幼年時母親就死于肺病,在蒙克童年時苦命的姐姐亦被肺病奪去了年輕的生命,在蒙克成年后,他的父親和一個弟弟又相繼離世,最終唯有一個患精神病的妹妹陪伴著他。家庭的不幸、親人的接連死亡,痛苦的命運使蒙克從小就把自己的生活認為是“精神錯亂和疾病的孿生子”。他自己曾說過;“我對畫我童年時代的印象,畫那些使人痛苦的往事”“我的家庭是疾病和死亡的家庭。的確,我未能戰勝這個不幸。因此,這對我的藝術來說起了決定性的影響”“疾病和發瘋,是守護我搖籃的黑天使”。蒙克自幼年時代起不幸的惡魔就伴隨著他,親人接連不斷的離別成為這個少年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似乎死神變成了他生活中最親密的伴侶。這些親人離別的痛苦無處宣泄,他只能把這種對人類生命造成威脅的死亡真實地在畫面上進行書寫。
如果說死亡已經是不幸,那失去自己所愛的人對愛情產生恐懼這算是一個人一生的最大災難。蒙克曾在三段感情漩渦里周旋,終究被愛情所傷第一段感情是他同挪威富翁的女兒發生關系,這使他數年間要不斷地給女方賠償費:第二段感情是他同自己的朋友同時愛上一個女人的糾葛,漂泊的生活讓他對愛情恐懼:第三段感情的到來本以為可以長久,可蒙克因精神上的受制再次陷入愛的痛苦,這場感情讓他的小拇指永遠的失去,此后每當他拿起調色盤時,手指會隱隱作痛。在蒙克的眼里他視女人為“吸血鬼”或是“原始的母親”,不能以常人的視覺去看待女性形象,每一次愛情的挫傷都是蒙克新作品的展現。
蒙克曾說:“我要描繪那些在生存、在感受、在痛苦、在戀愛的活生生的人們。”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所表達的題材無非就是兩種;一是“生病死亡”,另一類則是“愛情”,這兩者都是蒙克所經歷的,是他內心的呼喊。也許蒙克的創作題材也與當時所處的社會環境有密切的關系,19世紀90年代資本主義工業沖擊著社會,人們痛惜古典文化的流逝,對社會制度處于絕望。社會痛苦、人們頹廢,蒙克也因痛苦不堪的經歷同內心深處的魔鬼和丑惡的事物做起了斗爭,通過心靈對社會進行寫實與再現。蒙克的藝術也許更像是一種“人格化”的自然現象,他強烈地運用逼真的手法表達自己的情感。
總之,憂郁、敏感是他的脾性特質,異常的情感經歷是他人生的體驗。他的痛苦經歷養成他的反叛心理,使他形成率性、走極端的現實人格。
(三)二者“現實人格”比較
朱耷與蒙克將痛苦的人生經歷、憂郁的內心通過畫筆表達在畫作之上,使二者成為了社會的“多余人”,而成為社會的“多余人”從外因上看無非就是社會制度的黑暗和文化缺乏寬容度而已,但促成這一觀點的形成自然也少不了二者性格感情上的原因。
朱耷因國家滅亡成為朝代的遺民,過著隱居的生活。作為遺民的他在等級森嚴的清朝國度里,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因個人力量的微弱無法重振覆滅的王朝。而他卻不甘愿隨時代的變遷而自甘沉淪將自己內心最后一點貴族的尊嚴也隨之磨滅,而表面的放浪形骸也并非他的本意。在絕境逼人的情形之下,朱耷只得將滿腔的熱血傾瀉在詩文書畫之中,當時他這樣的傾瀉勢單力薄最終無人能曉,沒能實現自我的內涵。
而蒙克在他曲折的人生道路上遭遇了眾多的不幸,也習慣性地遭到社會對他的抨擊,一次次地將蒙克推向痛苦的深淵。蒙克作為一名職業畫家,在他的有生之年其作品時常受到人們的排擠與不解,他試圖努力去迎合大家但卻無法改變自己慣用畫筆書寫所看到的世界發生的一切的癖好。他消耗了一生的時間來改變自己,不斷在為自己所“特有”的舉動作解釋和申辯,或許有些審美習慣和角度一旦形成便難以改變,蒙克也是這樣的,在不斷的進行改變自己的同時又往往忽視了外界的動態,按照自己頭腦中的意志來行事。生命對于他來說是灰暗的,他曾試圖找到適合自己的港口,卻一次次的漂泊在動蕩中。
朱耷和蒙克天性都異常敏感,情感較強烈,讓二者在應對生活中的挫折時易走極端。使他們成為了社會的“多余人”。他們對人際平等友愛的交往關系存有夢想,但他們又天性孤獨,獨立意識強,是非分明、恩怨清楚。因此,他們面對現實社會里的人際關系時又很難符合他們的要求。
現在我們不論是從外因還是內因,這兩點對于他們率性而為的現實人格都有著重要的作用。社會政治文化環境的壓制,鑄就了他們性格的扭曲,這種扭曲的性格迫使他們用自己的血肉和淚水來反抗社會政治的不合理化。或許我們應該換一種思維考慮,由于他們所具有異端的個性,從而才能使得他們卓爾不群,但他們同時又承受了來自社會的巨大壓迫。總之,高度自我的處世方式直接造成他們的人際關系的緊張是必然的。那反過來看,人際關系緊張也使得兩者的情感之路出現異端的情況。
朱耷與蒙克不屈于社會的敵對勢力,不茍同于當時的社會制度,本質上是一種真情自我的流露。朱耷與蒙克作為社會上的“多余人”他們可以脫掉偽裝的面具而生活,他們率性的行為對社會的偽善嘲笑著,對各種冗繁的制度蔑視著,他們追求著常人無法達到的自由渴望,這種內心的真誠成為他們藝術創造的基礎。我們試圖從積極的角度看,朱耷與蒙克作為社會的“多余人”由于和社會有一定的距離和界限,他們才能站在真正自由的社會舞臺上揭露社會的不滿與人性的蔑視,但由于二者過于激進,他們的人格和心理具有了多重分裂。情感的激進造成了他們有時情感細膩,有時自信自負,有時又委曲求全。他們通過繪畫自我放逐,將自己最鄙陋的性情暴露在外界,這或許也成了他們精神人格異常的把柄。
(四)二者的藝術與現實人格關系
朱耷與蒙克的藝術和現實人格都存在著緊密的聯系,朱耷與蒙克處事上直率的方式影響著他們對藝術書寫與選擇,他們的藝術往往較少中規中矩的傳統繪畫方式,他們對美麗的事物缺少華貴的渲染,取而代之的是具有節湊感的線條和保有情感張揚的線條,呈現出飽受痛苦干裂般的獨特面貌。
朱耷,自幼生于貴族家庭耳濡目染書畫名作,國亡后,他將自己內心的痛苦燃燒于筆墨云端宣泄精神上的解脫。朱耷在早年的畫作中吸取前人的繪畫精髓,隨著技法的成熟和社會環境的客觀影響,朱耷繪畫風格也不斷革新,最終確立了似幻似真的花烏繪畫風格。在朱耷的畫作中我們常見的便是殘缺不美的物體,如弓背縮頸的白眼鷹、笨拙疲倦的白眼魚在他的筆下生動顯現為常見之物。他寓情于畫,以簡勝多,筆墨個性鮮明,自賦新意。在繪畫中期,因善于融合大家的筆墨風格,所用筆意境曠達。在構圖與造型方面也虛實相生光怪陸離,通過對花烏的描繪取其質、滅其形增添精神面貌,最終達到形神兼備。朱耷作品里的景致都是內心情感的訴說,朱耷將情感中的苦與樂、悲與喜通過畫作訴說于世人。朱耷所特有的花烏“象征性”的表現形式,在中國當時的繪畫界是無人能及的。朱耷改變了物相在傳統視覺經驗中的常態,使其成為情感信息的符號,也促成其獨有的現實人格。
蒙克的藝術曾被稱為是“世紀末”的藝術,看他的畫作便能發現蒙克保持著北歐人所特有的精神內省。蒙克的作品里表現的雖是自己的親身遭遇,但那壓抑的灰色調使得你看后情感壓抑。蒙克的性格看似粗魯躁動、不近人情,實則卻真率坦誠,而這性情又與蒙克的色彩形成了相合的產物,觀蒙克的作品他筆下的色彩粗野癲狂,在畫面中色彩鮮亮的部分又如同烈烈熊火般燃燒著觀者的內心,因而我們可以說這種色彩正如蒙克的現實人格一樣,兩者之間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翻閱蒙克的作品集可得出他在習畫之初用筆稚拙粗硬,所描繪的是缺少信息符號語言的具象人物形象,但是這看似稚拙的人物形象仍能顯示出蒙克情感的張力和個人意志的人道主義表現。到了中晚期時,蒙克的筆下帶著戰斗的激情,下筆時異常干脆,常常利用特有的曲線條作為己有的符號語言,在畫作中那充滿律動的曲線條統攝著整個畫面,營造給世人一種不安與恐懼。蒙克認為外界世界與人類的內心世界是相互呼應的,蒙克只有通過描寫外界世界來描繪自我暗示自己的內心世界所發生的種種感受,他將現實的、隱蔽的、真實的生活通過心靈感受表現在畫作上描繪著活生生存在的人們。雖然他筆下的人并不美觀處處充滿了詭異,但他像一名記錄者,將美好事物的憧憬記錄在自己的畫作中。
二、二者現實人格總結
綜上所述,朱耷與蒙克的現實人格,使他們成為畫壇上的一朵“奇花”。朱耷與蒙克經歷了世俗生活中的一切苦難,但這些痛苦有助于他們內心情緒的釋放,使他們從命運的低谷中迸發出震撼人心的呼喚。蒙克相比朱耷更顯得天真,蒙克的人格世界里仿佛住了兩個生靈,一個在訴說著社會的殘暴使他內心焦慮,而另一個則是熱情張揚,也因此而遭遇到更多的外界困擾。但在人際交往的過程中蒙克與人正常交往,老成練達,但朱耷則是獨自一人,裝啞修行作畫,黯然度過一生,使他更像是一個社會的“多余人”。
本文在考察中發現蒙克受西方近現代浪漫主義運動的影響,產生了保持自我本色的真樸之美。朱耷也在明末清初背景下,渴望做一個獨立之人。他們批判壓迫人性的文明,維護真我、真心、真情,追求獨立自由心性。比較起來看,雖都肩負著不同的歷史使命,但很難說他倆誰的人格更偉大,相對而言,朱耷的現實人格比蒙克的更具現實意義。
朱耷與蒙克給我們的藝術啟示則是:藝術作為時代的客體,會隨時代而發生形式的變化,但是這種變化又不是無跡可循的,因為藝術常與畫者的人格構建關系,通過繪畫訴訟真實人格點燃創作激情,從而成為藝術家與作品創作的橋梁。
三、結語
命運對于二者來說也許是不公平的,他們這一生都在與命運抗衡,他們痛苦著、吶喊著,而又有誰能讀懂他們的咆哮呢?眾人們視他們為社會的“異類”,內心孤獨的他們覺得自己是社會的“多余人”。我們誰也沒有真正的來理解二者,僅僅只是簡單地看二者的畫作,而不從二者的現實人格出發,永遠無法體會二者的孤單與真性情。也許此時此刻筆者更能體會到二者藝術中凄冷的格調與清逸的思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