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美對我赴朝參戰問題情報評估失誤原因

摘 要：美國情報機構從1950年9月開始對中國出兵朝鮮的可能性進行評估，這一活動一直持續到11月初，其評估報告始終堅持認為中國不會出兵朝鮮。這些情報評估報告之所以得出了錯誤的結論，主要原因在于情報分析機構對對手缺乏了解：沒有準確掌握蘇聯在出兵問題上對中國決策的真實影響，也沒能準確掌握中國的實力與參戰的決心。另外，美國情報分析人員還不了解中國領導人的思維模式，情報分析受到“鏡像”思維和“先入為主”思維的影響。

關鍵詞：美國;中央情報局;中國出兵朝鮮;情報分析;失誤

中圖分類號：E29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5-0113-02

仁川登陸后，中國是否出兵朝鮮，是美國情報部門關注的一個重點問題。美情報機構對這個問題的情報分析結論，與決策層已有的認識比較一致，因而很難判斷其對決策產生的真實影響大小。美國情報機構從1950年9月開始對中國出兵朝鮮的可能性進行評估，這一活動一直持續到當年11月初，其評估報告始終堅持認為中國不會出兵朝鮮。但最終，其戰略評估失誤卻使其名譽掃地，后來也常常成為決策者推卸責任的替罪羊。在1950年11月中旬的一份總結報告中，中情局就批評其情報研究和評估辦公室在中國出兵朝鮮問題評估上“簡直是太丟臉了”[1]97。通過對美國對華情報解密檔案的細致研究可以發現，造成美國情報分析失誤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沒有正確認識中國出兵朝鮮問題上蘇聯的真實影響

在蘇聯對中國出兵的影響方面，中情局認為蘇聯的態度具有決定性影響。中情局對中國出兵意圖評估的眾多報告中，都將蘇聯是否下定發動全面戰爭的決心作為影響中國出兵意圖的前提條件。

1950年10月12日，在關于中國出兵意圖的綜合評估報告中，中情局得出結論：“倘若蘇聯決定不去發動全球戰爭，那么這種行動①在1950年是不可能發生的?！?0月20日，中情局獲得情報稱，中國有40萬軍隊已經調動到中朝邊境地區，將在10月18日夜晚或“兩天后”越過邊界。中情局對該情報也評論道：“蘇聯和中國都不愿冒越來越大的風險，因中共直接介入朝鮮將促使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另外，中情局認為，蘇聯對中國援助也是影響中國出兵的因素。中情局判斷制約中國出兵的蘇聯因素的邏輯線條是：第一條，中國接受蘇聯的援助會增加中國對蘇聯的依賴，而中國害怕蘇聯對滿洲的控制程度增長，所以不會愿意接受蘇聯大規模援助，因而不會出兵;第二條，蘇聯不愿全面戰爭，因此蘇聯不會提供空軍支持，沒有蘇聯空軍支持，那么中國不可能出兵。在第一個邏輯線條上，并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其合理性，因為早在1950年7月2日，周恩來在與蘇聯駐華大使羅申會談時就詢問蘇聯空軍是否可以為中國的部隊提供掩護[2]3。之后中方也一直就此問題與蘇聯進行積極磋商，并沒有像中情局判斷的那樣進行思考。而第二個邏輯線條似乎更具合理性。從這些歷史資料來看，中情局對開戰前蘇聯的審慎態度的評估是比較準確的，但卻沒有準確評估蘇聯的這些態度對中國決策的真實影響。

因此，中情局對于蘇聯對中國的絕對影響這一判斷是難以成立的，其結論完全來自于先入為主的推斷，而沒有任何內幕情報對其結論進行支撐。這種推斷的形式，有時能夠得出與事實一致的結論，而有時卻與事實完全相反。尤其是在各方意圖隨著決策環境變化而不斷變化的過程中，單純以推斷而得出的結論是難以預測事務的發展方向的，將其運用到決策中也是危險的。

二、低估了中國參加作戰的實力與決心

在對中國實力評估方面，美國情報機構沒能及時掌握中國綜合實力的真實情況，夸大了中國面臨的內部問題，是造成判斷失誤的一個因素。一個國家的實力，是影響其決策的重要因素。

對于中國的實力，中情局分析認為，中國面臨著嚴重的國內問題，“盜匪猖獗、廣泛的騷亂、散兵游勇的抵抗、經濟停滯、農民心理失調以及涉及鞏固共產黨政治控制的一系列問題”[1]56。在美國情報機構認為中國的總體實力不允許其出兵朝鮮的基礎上，中國的出兵必敗就是其判斷的重要依據。在1950年10月12日關于中國出兵意圖的綜合分析報告中，中情局列出了的七個不利于中國出兵因素的第一條就認為，“毋庸置疑，中共擔心和美國作戰的結果。他們的國內問題事關重大，以至于在和美國交戰時遭受的壓力及物資損失將會對該政權的整個國內問題和經濟造成損害。反共勢力必將會受到鼓舞且會危及該政權的穩定存在”[1]54。而第五條不利因素則是，“如果中國的干涉失敗，則將使北京公開面對中國人的怨恨情緒，因為他們認為中國是為蘇聯‘火中取栗’，扮演被蘇聯利用去做冒險事情的角色”[1]54。從這些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美國對中國國內情況的分析盡管不能說完全不符合當時中國的實際，但也有一定的夸大。

由此可見，美國情報機構在對中國實力進行分析的過程中，完全依靠的就是一些空泛的假設，以及沒有情報根據的推理。這種利弊分析，是戰略決策中最常使用的方法，但在預警情報分析中，以空泛邏輯推理出的“利”與“弊”，卻未必是對方的真實判斷。同時，美國情報機構這種僅僅依據綜合實力進行的利弊分析，還忽視了對中國領導層決策造成影響的其他重要因素，從而影響到其對中國領導層在抵制美國侵略問題上的決心評估。美國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干涉中國內政、美國飛機轟炸東北邊境地區以及朝鮮失敗后對中國安全的不利影響，都是中國領導人考慮的重要內容。

三、不了解對手的思維模式，受到“鏡像思維”的影響

在中國出兵朝鮮意圖的情報分析中，由于對中國缺乏了解，美國情報分析人員（包括決策層）受到了“鏡像”思維的影響。所謂“鏡像”思維，是指分析人員使用類比的方法，設想本國政府在類似的情況下會采取何種措施，來評估或預測外國政府的行為[3]112。在中國出兵問題的分析過程中，美情報機構按照其自身的現實主義思維來判斷中國領導層的決策意圖。美國國家安全局在其絕密的總結報告中也認為：各情報部門的分析家們太傾向于把西方在政治、軍事上的臆測看成是北京計劃人員具有的思維[1]117。美國情報研究學者也指出，中情局的分析家們認為中國領導與他們使用同樣的利弊分析模型[4]254-286。

事實正是如此，“鏡像”思維的影響，在阻礙中國出兵的三種論斷上都有體現，但在“時機論”中表現得最為明顯。中情局10月12日評估中共全面介入朝鮮問題的綜合報告列出的第六個不利于中國出兵的因素就是：“站在軍事的立場上來看，介入朝鮮的最有利時機已過去了。”[1]54中情局的這種評估也得到了美國軍界與政界高層的認同。但是，這種西方的現實主義思維卻不符合中國領導層的決策思想。中國決策層做出抗美援朝的決定，主要是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慮，有著明顯的防御性。中共中央政治局經過審慎的集體討論后認為，“我軍還是出動到朝鮮有利”，“對中國，對朝鮮，對東方，對世界都極為有利”[5]117。

四、將不準確的分析結果固化為“先入為主”的偏見

在并不了解中國及其領導層思維的情況下，中情局通過分析蘇聯的影響、中國實力和出兵時機等情況，最終在中情局分析團隊中形成了一致的判斷：中國不會出兵。這一分析結論，最終在情報分析機構中固化為先入為主的偏見。先入為主的偏見，是指憑第一印象或感覺做出的結論，即使這種結論被后來的許多與之相悖的情報證明是錯誤的，也很難扭轉認識上已經形成的偏差。先入為主的偏見對個人的思維會產生負面影響，情報分析所處的官僚環境可能會進一步加劇這種負作用。那些特別明顯不符合先前的構想模式的證據會遭到誤解乃至忽視[6]120。

正是在這種思維的影響下，中情局將一切與之不符的情報都視為沒有根據，而置之不理。中情局在1950年10月16日的《每日概要摘錄》中稱：“在最近幾周內，我們收到許多份報告，都提到中共的四支部隊（有的把他們說成是幾個軍，有的則認為是幾個師，不一而足）。報告的撰寫人毫無根據地聲稱那些軍隊已經從滿洲越過邊界進入朝鮮……中情局仍然認為，中共在繼續支援朝鮮的同時，也許將不會公開干預目前在朝鮮發生的戰事。”[1]6310月20日的《每日概要摘錄》中提到美國駐港軍事聯絡官發回的一份情報，稱北平已決定在朝鮮采取軍事行動，中方40萬軍隊已被調動至緊靠朝鮮的邊境地區，他們得到命令將于10月18日夜晚或“兩天后”越過邊界[1]66。對于這份情報，中情局評論說：“一段時間以來，中共已具有軍事上對朝鮮戰爭進行直接干涉的能力。不過，中央情報局相信，采取這種行動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了。在這個時候，蘇聯和中國都不愿冒越來越大的風險，因中共直接介入朝鮮將促使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盵1]66

這些評估報告都表明，先入為主的思想嚴重地影響了中情局的分析判斷。同時，先入為主的思想還使得情報機構樂于接受與其判斷相一致的假情報。以中情局10月28日的《每日概要摘錄》為例，中情局就對兩份假情報欣賞有加。

五、結語

值得一提的是，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國家情報分析工作尚處于起步階段，還沒有形成完善的情報分析機制，情報分析方法還存在諸多不科學的地方，情報分析能力也沒能經受住中國出兵意圖評估這一重大分析任務的挑戰。其對某些多數問題的分析，都缺乏一定的情報為依據，明顯有著捕風捉影的嫌疑，偏離了情報分析要以事實為依據的原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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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lexander Ovodenko，“（Mis）interpreting Threats：A Case S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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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毛澤東軍事文集：第6卷[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

[6]張長軍.美國情報失誤研究[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