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ISIS自2013年發聲之始,以其擴張速度之快,戰斗實力之強,制造恐怖之凌厲,行為手段之殘暴,迅速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重視。與以往其他中東地區基地組織相比,不論從組織形式、經濟基礎,還是政治訴求的發展方向,都有了新的特征和變化;再將伊斯蘭政治學中對政府的理論構建體系與ISIS本身做比對,可以發現恐怖組織的滋生土壤是十分復雜且充滿矛盾。在目前國際社會的譴責和打擊過程中,尚未對此組織本身的特征及本質產生的起源做進一步的探究,這既不利于有效打擊,亦可能影響打擊后中東地區伊斯蘭民族的重建進程。
關鍵詞:ISIS組織;伊斯蘭政治學;伊斯蘭法
中圖分類號:D0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5-0020-03
一、ISIS特征概述
伊拉克和大敘利亞(沙姆)伊斯蘭國(ISIS),又稱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ISIL),是在2013年4月,原“伊拉克伊斯蘭國”宣布與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組織“勝利在線”聯合的產物。目標旨在打破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由溫斯頓·丘吉爾所創建的近現代中東地區國家邊界和伊斯蘭民族四分五裂的客觀狀態,并在近期公開宣稱將在五年內,攻占從摩洛哥(重命名為馬格里布)到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與印度全境合并且重命名為呼羅珊)的故土,且稱西班牙也是其祖先的領土,因其數百年前(稱作安達盧西亞)曾皈依伊斯蘭教。
ISIS與之前的恐怖組織相比,主要特征如下:首先,運用公眾媒體明確宣傳并強調其建立的哈里發國及其首領的宗教合法性,即宣稱自己是古伊斯蘭國的合法繼承人。伊斯蘭教中規定,哈里發(即繼承人、代理人)應出自真主穆罕默德的古萊氏部族,而巴格達迪就宣稱自己的祖先就屬于這一部族。其次,ISIS繼宣布成立后,從2014年1月至2014年6月,以十分迅速和殘暴的方式占領了伊拉克北部大部分重鎮,包括拉馬迪、費盧杰、摩蘇爾等省會及通往首都巴格達的要塞小鎮卡爾馬等,依此迅速取得并占領了大片管轄區,有了自己較為穩固且廣闊的“領土”。最后,經濟上不再以依賴其他國家或組織的“幫助”為主,而是通過各種方式積極構建自己的資金流動體系,自2014年6月洗劫了摩蘇爾銀行的四億余美元的巨款后,又于當月中旬攻入了伊拉克最大的煉油廠拜伊吉,并以“逃離暴君的金融體系”為名,于11月在控制區發行專屬的貨幣。加之他們還繼續在自己的控制區綁架、搶劫、販賣文物、提煉石油、洗劫各銀行的黃金及其他資產,有權威機構估算,ISIS總資產已超過20億美元,形成獨立的資金儲備。與其說ISIS是一個傳統的恐怖組織,不如說他是一個在全球一體化背景下高速運轉的“現代化公司”。
ISIS的野心既有了主觀上宗教合法性的身份資格,又有客觀上的實力作支撐,自然更有膽量向西方國家宣布他們的“五年計劃”,甚至同時給“基地”組織擺出了極為強硬的姿態。這在中東地區恐怖組織歷史上極其罕見,因為兩個看似相同的組織,為何會互不相容,甚至兵戎相見?主要原因有三:第一,兩個組織的意識形態(ideology)不同。“基地”組織主要是為了反對美國等西方國家以及現存伊斯蘭國中腐敗的政府;而ISIS不甘于僅打擊什葉派而支持遜尼派伊斯蘭,更想另立門戶。第二,兩個組織的建國策略也不同,“基地”方面是想協調各方勢力,使社會得到“凈化”后,再行建立伊斯蘭國;而ISIS更傾向于實際行動,因此已在摩蘇爾宣布建立“哈里發國”,愿景是復興早期的伊斯蘭教傳統政權。第三,上述兩點導致兩者從意識到行動都無法妥協,進而促成了雙方交惡的消極開端,導致無法合作。“基地”組織作為恐怖活動的“元老”,認為ISIS的“稚嫩”只能落得一個欲速則不達的結果;而ISIS作為“后起之秀”則認為“基地”組織“廉頗老矣”,根本無法承擔起光復伊斯蘭國的重任,自己則頗有舍我其誰之感。
二、簡析伊斯蘭政治學對政權的闡述
從上文可知,ISIS擴張管轄區之迅速、集團戰斗力之強悍、對待異教徒之殘暴,不難得出其確與其他恐怖組織有所不同之結論,而這個組織究竟隨著全球的政治及軍事發展有了怎樣的變化,ISIS是否因順應了伊斯蘭政治學對政權的模式而產生?我們在堅決打擊之余,若對該組織的本質進行研究,那么不論是在打擊的過程中,或是對該地區的后續重建,都將大有裨益。
伊斯蘭政治學領域學者尤努思認為伊斯蘭政權應具備如下特征:首先,堅持“認主獨一”的信仰。《古蘭經》有云,“除他(安拉)外,絕無應受崇拜的,今世后世的贊頌全歸他,判決只由他做出。你們只被召歸于他。”(28:70)伊斯蘭學者茂杜迪也提到,“所有崇拜所有服從只能以他為對象。”西方學者亦做過相關論述,“在古代以色列和伊斯蘭文化當中,宗教與法律是同一回事情。”但這一要素與當今政治發展的形態邏輯相去甚遠,甚至是恐怖活動及組織頻繁涌現的重要思想土壤。這一信仰對現實社會產生的危害有以下幾個方面:其一是大到社團組織,小至公民個人,人民認為所取得的一切事物及成就都與其自身的主觀能動性無關,因為不論是享受的權利還是應擔的義務,都是源于真主的賜予和命令,這才產生了與自己相關的權利義務關系。于是人格被無限縮小,神格被無限放大,當人民對自我認知和意識下降到一定程度時,渺小和自卑就會駕馭一個人的意識形態并迷失自我,因此極易被恐怖組織操縱。其二是任何黨派、政府機構或伊斯蘭家族,都不被承認享有該地區的實際統治權,因為安拉是享有最高權力的主,而且是真實存在的,他的命令就是伊斯蘭法。因此黨派及政府組織以及頒布的法都可能是有礙伊斯蘭社會治理和發展的,想摒棄或推翻政權時可以隨時動手,因為即使是本民族人,任何一個人也不代表所謂的“真主”,這些組織也只是在我們承認它的時候享有管理權。故依此“箴言”,產生頻繁的政權更迭和暴亂自然會成為該地區頻頻上演的慘劇。其三是伊斯蘭人民甚至認為對他們肉體本身,也不享有所有權,因為這亦是由真主創造而得,所以沒有處分自己身體和生活的權利,一切應聽從真主的意志支配。這一政治邏輯實質上正是恐怖組織能夠成功說服并利用其人民“做炮灰”的最佳途徑。例如活動在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東突”組織就利用了“為圣戰犧牲是光榮的”,同時鼓吹“為圣戰而死可以上天堂,并見到真主”,暴徒在“天堂”的誘惑下,加之本身就有身體本屬真主,最后則可能極易被洗腦,從而參與對自己和社會極其不負責的恐怖行為。
其次,特征同時體現在立法、司法及行政權分立方面。在伊斯蘭政治學學說中也要求立法及司法活動要與行政活動獨立:第一,伊斯蘭政府之司法權由真主賜予,即使法官由政府任命,但上任后必須依伊斯蘭法秉公行權且可依此監督行政權能,而并非由立法機關先制定法律,而后司法權才有法可依。第二,當伊斯蘭教法在司法適用過程中對解釋存在分歧時,直接由人民選舉的“舒拉”(協商會議)召集法學家進行裁定,他們認為“直接的民意”會更加客觀公正,更易塑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外觀。筆者認為,如此雖看似將司法公權力禁錮于真主與民主之間,以期預防腐敗,可這樣不僅使“司法不受其他組織或個人干預”之原則無法實現,司法權威之建立更是無從實現。
最后,在民主制度方面,伊斯蘭學者尤努思認為:哈里發(代理者)雖直接掌管事務,但其仍需以《古蘭經》及《圣訓》作為基本準則代為管理和裁決。因此他認為若將法律委托予另一行政權力機構,則極易出現權力集中化等結果。然而《古蘭經》本身并沒有行為能力進行自己解釋,亦是需要哈里發或舒拉代為解釋,因此這其中的民主是否存在弊端,答案應是顯而易見的。
三、ISIS恐怖組織本質初探
結合以上分析,有人認為ISIS將裹挾中世紀時期的伊斯蘭政治理論卷土重來并復建早期伊斯蘭教政權的結論,系被假象蒙蔽后產生的錯覺。首先,巴格達迪聲稱將代表全體伊斯蘭人民的言論已經遭到了人民本身的強烈反對。因為這個組織向一切可能阻擋其既定規劃的國家或組織宣布對立或宣戰,這種“唯我獨尊”的狂妄意識形態與伊斯蘭政治學期望的“和平正義”之政權設立原則完全相悖。其次,自該組織成立以來的一年時間里,制造了多起影響極其惡劣,傷亡人數極大的恐怖事件,甚至對異教徒進行殘忍的大規模屠殺,這與伊斯蘭政治中強調平等團結的政治發展理念相去甚遠。最后,ISIS的武裝人員不僅燒毀了大量基督教堂內的十字架和《圣經》,還破壞了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共同的遺跡約拿墓,這不僅與伊斯蘭政治學對于政權的文化包容性大相徑庭,也把組織想要繼承中世紀伊斯蘭傳統,尤其是包容精神的謊言炸得粉碎。簡言之,ISIS的本質就是打著復興早期伊斯蘭政權的旗號,妄圖騙取伊斯蘭人民的信任,實際卻是由一伙被極端主義思想控制、卻披著宗教外衣四處屠殺的恐怖分子構成,同時積極建設類似于“合法的獨立政權組織”,卻已嚴重危害該國家甚至地區人身及社會安全的“現代化”極端恐怖組織。最重要的是結合以上事實,加之依據伊斯蘭政治學本身理論,ISIS也將被認定為一個極端恐怖組織。
對于伊斯蘭政治學堅持建立伊斯蘭政權的學說,我們本應堅持了解與包容的原則,以面對該地區學者在理論上對其統治者存在方式的選擇和期許。但現實矛盾有二:其一,在價值輸出方面,“天下伊斯蘭是一家”的觀念仍在那些曾經的“同族”中傳頌,因此也造成了很多沖突,例如上文中提及ISIS組織公布的“五年建國規劃”,不可能是短時間內產生的想法,由“復興伊斯蘭國”等政治口號更導致近年來多個國家和地區產生許多無謂的暴力恐怖事件;其二,伊斯蘭政治學體系中常將穆斯林描述為弱勢群體,并大有受盡西方勢力凌辱之感,從而得出伊斯蘭人民不應信任聯合國組織及其他國家的結論,同時在意識形態各個領域片面追求與他國不同,使得該群體在認定恐怖活動時也不忘“自成一派”。他們認為“最大的恐怖組織是集權政府和專制社會。”并依照形成恐怖主義的諸多原因對恐怖活動形式進行分類:第一種是由于民族的或是意識形態的不同訴求,加之表達反對意見或是正常的參政途徑被堵塞,所以在對“官僚主義政府充滿恐懼”時,為引起全球注意及當局的重視而實施的行為。第二種是由于特定社會中群體之間沖突產生的,例如黑社會沖突,或不同教派間的矛盾對立激化引起的,由于這種組織的恐怖活動具有不可預知性,故經常使社會中所有人都感到不安。第三種是集權政府對不特定社會群體實施的恐怖主義行為。尤努思主要將矛頭直指那些具有民族偏見和種族主義的專制統治者,他們使用大規模暴力手段體現國家機器的殘酷性,以維持統治或推行其“民主政策”的恐怖行為;第四種是有組織的邪教型恐怖主義,即社會中的邪教組織,在實施活動時有嚴密的紀律和神秘性,實施活動主要為了實現政治訴求或追求經濟利益;第五種是國家與國家間的恐怖活動行為,即實質上為爭奪資源和國家利益的戰爭行為。
在上述分類中,伊斯蘭政治學者(以穆罕默德·尤努思為代表)將最大最兇惡恐怖組織的“矛頭”直指有種族主義傾向的集權政府(被其稱作“賈希里亞國家”),他甚至認為,相較于某些西方國家在其領土上實行“國家恐怖主義”、肆意推行他們的民主制度,而這些“伊斯蘭戰士”結成組織進行襲擊是因為“某些表達意見的途徑被堵塞”,所以類似于巴勒斯坦自殺性人體炸彈襲擊無辜平民的行為不能認定為恐怖活動,僅是應予譴責的“過激行為”。這難免使第三方對其理論產生民族保護主義傾向的懷疑,更何況作為伊斯蘭政治學體系的構建者,對相關恐怖組織及自殺式爆炸襲擊的恐怖行為更應有切身切膚之痛,其研究之論述自然就更有分量,更容易獲得本民族的認同和支持。若是通過這種方式,也許可以讓世界流更少的血,解決更多的矛盾沖突。總之結合伊斯蘭政治學部分集成理論對ISIS進行分析研究的目的價值就在于此,同時將伊斯蘭政治理論結構與ISIS聲稱建立的“伊斯蘭國政治結構”進行深入的對比分析,希望使國際社會對恐怖活動打擊目標的認識變得更加精準,采取行動亦能愈發有理有據,以維護該地區穩定與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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