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英,1932年生,山東省東平人。1983年、1987年、1992年先后當選為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常委。1997年9月當選為中紀委副書記、常委。2002年11月退休。
被定義成了“女包公”
作為一位奮戰(zhàn)在紀檢監(jiān)察戰(zhàn)線長達24年的“老紀檢”,劉麗英一貫以查辦“硬骨頭”案件著稱。她負責查辦的慕綏新、馬向東、李真、叢福奎和馬德等特大腐敗案件的風云故事,至今仍被人們津津樂道。
劉麗英,194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沈陽市組織部干部處組長、沈陽市公安局副局長、中紀委委員。1997年黨的十五大時,劉麗英已經65歲了,她曾坦陳自己“已經準備退下來”,結果仍當選為中紀委常委,而且,她還被選為中紀委副書記
2002年1 1月,劉麗英從中紀委副書記崗位上退下來之后,對自己的作息時間仍然安排得緊湊,對自己的要求依然嚴格。
過去,她每天都是6點50分就上班,晚上六七點才下班,真是忙個不停。退休后,她給自己制定的一張《作息時間表》,上面寫著每天工作、閱讀書報、寫字和散步的時間,還在“備注”一欄中特別注明:嚴格遵守時間。雷打不動,風雨不誤。
她,就是這樣一位女性,為黨的事業(yè)不懈奮斗了大半生,從來沒有怨言。但她拒絕一切鋼鐵般堅硬的稱呼,比如“女包公”、“鐵娘子”。在黑龍江辦案的時候,劉麗英曾對采訪她的記者說,她并不喜歡“女包公”這個稱呼。但跟劉麗英一道辦過案件,曾任黑龍江省監(jiān)察廳副廳長的劉殿學思索良久,在長途電話里告訴記者:“用女強人來形容倒未必妥當,黑龍江人都稱她為‘女包公’。”
1985年,劉麗英率領工作組進駐山西運城,查辦了一批違法亂紀案件后,運城人便開始叫她“女包公”。但工作組剛去時,有人在氣憤與失望之下,寫下了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黨法國法兩法有法不依貪贓枉法”;下聯(lián)——“貪官贓官狗官官官相護狼狽為奸”,橫批是“和尚打傘”。
在運城前后辦案時間長達8個月的劉麗英,也和了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黨法國法兩法有法必依奉公守法;下聯(lián)——清官民官好官群眾監(jiān)督秉公辦案”,橫批則是“執(zhí)法如山”。
這,既是她對當?shù)貓?zhí)紀執(zhí)法部門的殷切期望,也是給自己和其他辦案人員共勉。
劉麗英已成為一個“傳說”
劉麗英真正被媒體廣泛關注,是1995年查辦鄧斌案。鄧斌非法集資達32億元,這個老太太當時并不那么容易就范。
中央紀委研究室理論處處長修曉波回憶說,劉麗英因此決定親自提審鄧斌,幾個回合過后,鄧斌開口。
“鄧斌說,‘你是中紀委的……你是劉麗英?’這時劉麗英笑了。接下來,鄧斌說,‘如果你早一點來審我,我也不會這么久拖著不說’。”
鄧斌案的背景之深,即使鄧斌本人也不知道最終會查到什么地步。鄧斌的交代,首先牽扯出北京市廳級干部李敏;隨后李敏供出首都鋼鐵公司副總經理周北方;然后是陳希同的秘書陳建;接著是原北京市某機關副處長,后下海經商的胡某;最后追查到王寶森與陳希同。一條線索層層深入,挖到第七層,終于將陳希同送上審判臺。
國內外多數(shù)媒體評價說,陳希同的被審判,證明中國反腐敗力度空前加強。同樣,更多媒體注意到,這一過程中間劉麗英“敢碰硬”,以及堅忍不拔的努力。 但此后的劉麗英卻更加低調。“不接受采訪,不參加慶典,不參加吃請”成為她最著名的原則。中紀委辦公樓大廳里,有兩個照片宣傳欄,幾十張圖片,即使在合影里也找不著劉麗英的形象。
記者向劉麗英的秘書提出采訪要求,秘書回絕的理由是:“劉書記從來都沒有接受過采訪。”當記者提醒說,劉麗英曾接受過黑龍江《明鑒》雜志采訪時,這位從容、精干的女同志有點急了,她說,“他們是在工作中有所接觸,不是采訪”。
《明鑒》雜志的報道里,劉麗英則澄清,“我不是傳說的劉伯承女兒”。
有學者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上世紀90年代,中國共查處省部級腐敗高官近百人,而后三年(1998-2000)即超過一半。2001年對省部級腐敗官員的查處力度仍保持著較高水平。曾收集并研究中國共產黨所有反腐敗文件的任建明,對中國反腐敗制度安排的描述是:“紀檢系統(tǒng)起領導作用,司法系統(tǒng)是協(xié)同作用。這是執(zhí)政黨領導地位的體現(xiàn)。”
在這種制度架構里,中紀委的作用至關重要。而作為中紀委副書記的劉麗英,被認為是反腐敗斗爭的一員干將。有趣的是,劉麗英與紀檢系統(tǒng)辦案人員的極度低調所形成的信息空白,與高官落馬人數(shù)增多構成了一種對應,這層現(xiàn)實也頗具中國特色。結果是,但凡腐敗的大案要案,多數(shù)人甚至媒體報道都會慣性地想到是“劉麗英辦的案”,雖然事實上并不是所有案件都是劉麗英一個人查辦。從某種層面看,劉麗英已成為一個“傳說”。面對壓力毫不退縮
1999年始發(fā)的沈陽“慕馬”案震驚全國,劉麗英也因此再顯鋒芒。
1999年6月,一份關于沈陽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馬向東等人豪賭的報告送到北京。一個月后,劉麗英負責的中紀委專案組決定對其實行“雙規(guī)”。
作為專案組組長的劉麗英三次親赴遼寧督辦,隨著對馬向東案的深入調查,歷時兩年,令人震驚的“慕馬”案才告終結:2001年因巨額受賄,沈陽市原市委副書記、市長慕綏新被判處死緩,馬向東被判處死刑。“慕馬”案引發(fā)了沈陽甚至整個中國官場的震動,案件牽出142起嚴重違紀違法案件,追究刑事責任的就有104人,其中17人是黨政部門的“一把手”,涉及金額高達兩億余元。
紀檢部門的一份資料也能說明此事:2000年11月13日,劉麗英再次來到沈陽。在查辦案件的協(xié)調會上,她果斷決定對馬向東指定管轄的法院,將馬向東一案交由江蘇審理。這其中的背景就是馬向東的老婆章亞非。由于她的活動能力,使馬向東一案輾轉數(shù)次,以致要將涉案的20余人浩浩蕩蕩地轉到江蘇開審。
這是一個讓民心大快的案件,然而,“慕馬”案背后的曲折復雜并不為人所知。
2002年,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采訪時,劉麗英首次披露了其中的辛酸:“查處‘慕馬’案時,有人不僅誣告我包庇慕、馬二人,還告我兒子為慕綏新說情受賄400萬元。這些卑劣的手法,無非是想達到中央不信任我、不再讓我查案的目的。記得尉健行(時任中紀委書記)同志當時就對我說:‘正因為你查案堅決,有人才告你。你不能回避,要堅決查下去!’這是對我的最大支持和信任,我還能說什么呢?盡管如此,我還是懇請組織上對涉及我兒子的問題進行了調查。經查證,涉及到我與我兒子的文章都屬于捏造、誣告和誹謗。最終還了我和我兒子的清白。”
與劉麗英一道查辦“慕馬”案的有關人員介紹說,“劉麗英心臟不好,在討論案件時,有一次昏了過去,但一會兒醒了過來,跟沒事一樣,說‘接著說,后面情況是什么’。”多數(shù)人在接受采訪時,所表現(xiàn)出來對劉麗英的敬重是由衷的。這顯然是劉麗英能夠成為民眾選擇認定她為英雄的基礎因素。
與這種由衷的敬意一樣,多數(shù)人對劉麗英共同的記憶是她的“一定要把此案辦成木板上釘釘帶拐彎的鐵案”的說法。針對個別人“(劉麗英辦案)讓人永世不得翻身”的指責,劉麗英說:“我說這叫永世不得翻案。”
巨貪聞風喪膽
叢福奎案是劉麗英2001年查處的重要案件之一。與劉麗英過去查處的高官腐敗案件有所不同,新華社報道說:“(叢福奎)思想上頹廢,政治上墮落,經濟上貪婪”,是一起“罕見”的案件。
從沈陽輕工學院畢業(yè)后,用10年時間,叢福奎從黑龍江雞東縣制酒廠技術員上升到黨支部書記位置,此后由副縣長而市長、書記,1990年任黑龍江副省長。1995年,叢福奎調任河北省政府任副省長,隨后升任常務副省長。有內部知情人透露,當時的叢福奎,“雄心勃勃,極想坐上省長位置”。當然,即使剛到河北的叢福奎,也不是沒有機會實現(xiàn)這一夢想,但未能如愿。4年后,叢福奎又有了一次實現(xiàn)夢想的機會,多數(shù)人認為叢福奎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但結果尚未出來之前,他被“雙規(guī)”了。
叢福奎案被暴露,非常偶然。在廈門遠華案的查處過程中,與遠華案有涉的香港某公司董事長叢某向有關方面提出見面的要求,“希望講清自己的問題”。不過,他要求,“在香港與辦案人員會面”。
這個要求讓辦案人員很覺頭痛,因為叢某的這種要求并非第一次,而上一次遵約去香港與他會面的辦案人員并未得回有價值的材料。不過,后來遠華案的有關辦案人員還是去了香港。在接待這一次的辦案人員之前,叢某發(fā)現(xiàn)自己的赴港單程證被吊銷。與辦案人員交鋒幾個回合,叢某終于開口。收受并索要過叢某50萬元人民幣、25萬美元與5萬港幣財物的叢福奎,浮出水面。
《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報道說:“(2000年)6月27日,正在醫(yī)院住院的中央紀委副書記劉麗英拔掉針頭,直接從醫(yī)院出發(fā),率專案組趕赴石家莊。當天下午,在河北省委及有關部門的配合下,專案組順利地對叢福奎及其秘書采取了‘雙規(guī)’措施。”
被民眾選擇的英雄
或許,了解劉麗英的過去,就會更加懂得她的堅韌和剛強。
劉麗英生長在哈爾濱市一個普通的城市貧民家庭,小時家庭生活非常拮據(jù)。1948年7月,初中剛畢業(yè)的劉麗英被選調到公安總局干部學校學習。
1949年前后,劉麗英與丈夫李文彬在哈爾濱行政干部學校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了沈陽公安局。
劉麗英在沈陽市公安局長期負責干部人事工作。她為人正直,作風正派,工作敬業(yè),對局內干部的情況非常熟悉,有“活字典”之稱。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劉麗英的一生,或許就是一位優(yōu)秀公安人事干部的一生。
一直到1977年,這段歷史,劉麗英絕少向人提及。
在“十年動亂”那段不正常的歲月中,劉麗英在3年之內接連失去了3位親人:父親、丈夫和母親;她本人還受到留黨察看兩年、行政撤職、降級等處分,并被下放農村。盡管如此,她自始至終沒有在造反派捏造事實的結論上簽字。
《明鑒》雜志記者張卓橋說:“劉麗英在接受我們采訪時,說到自己的丈夫(原沈陽市公安局黨組成員、刑警處處長李文彬于1969年被迫害而死),非常動情,流下了眼淚。”
對于這段傷心的往事,劉麗英的語氣十分凝重:“‘文革’時無法無天,大搞群眾運動,上至國家主席,下至普通群眾,多少人被迫害折磨而死。總結一下,其中的一個重要教訓是,我們不講法制,法也沒有應有威力,結果被壞人鉆了空子。所以,我恢復工作后的一個強烈信念就是,必須樹立黨紀國法的極大權威,必須剛正不阿,執(zhí)法如山,才能保持黨的榮譽,才能取信于民!”
1977年,因為成立林彪“四人幫”專案組,劉麗英被抽調到了北京。林彪“四人幫”專案組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林彪在蒙古墜機后,黨中央隨即成立了林彪專案組。第二階段是“四人幫”倒臺后,林彪案與“四人幫”案合并成立新的專案組。這時,劉麗英從沈陽調到了北京,任專案組辦公室副主任。第三階段是成立林彪“四人幫”審判小組。
這一專案組里的成員,多數(shù)是老紅軍老革命出身,年紀偏大,而劉麗英當時只有40多歲,在一年多的工作接觸里,人們對劉麗英的評價:“優(yōu)秀”、“正直”。“(劉麗英)搞案子很有水平,特點是大膽,而且敢作敢為”。
審判林彪“四人幫”時,劉麗英留下來,后來擔任審判員。1979年,重新組建中央紀委檢查委員會,劉麗英被選為中紀委委員。
后來在查辦各類腐敗大案中與劉麗英共過事的官員,對她的能力都有大大超過一般的評價。劉殿學向記者介紹說:“當年黑龍江的幾起案件向中央匯報了好幾次,也都沒有什么進展,案子差不多就要‘辦黃了’,這時劉麗英介入了。結果很快找到了案件全局的突破點。”其實,就是無錫鄧斌非法集資案,鄧斌交代完自己的問題后,相當一部分人也認為案件可以結束了,但劉麗英沒有決定“結案”,而是更深入地查下去,一直追到陳希同。
專門研究“廉政”課題的清華大學副教授任建明說:“紀檢系統(tǒng)起領導作用,司法系統(tǒng)是協(xié)同作用的這種中國反腐敗的制度安排,從現(xiàn)實的角度看,最大的好處是效率很高。”當然,任建明也坦陳,“這種辦法是中國所獨有的特殊的制度安排。在中國民眾反腐要求極其強烈的背景下,這種選擇,因其效率最高,也是最現(xiàn)實的選擇。”
在中紀委辦案一線干了24年,這個幾乎反了一輩子腐敗的老黨員,面對日漸復雜的人心變故,難免傷感。劉麗英曾講起一件對她思想觸動極大的事情:“一個與我相識已有40年的老同志,因接受了好處,想通過我替馬向東說情,讓我‘網開一面’、‘手下留情’,后來沒有達到目的,他竟惱羞成怒向上級誣告我。我真是想不明白,一個老同志的靈魂和晚節(jié),在一點既得利益面前竟然會扭曲成這樣!”
顯然,紀檢系統(tǒng)的工作未必那么容易讓人理解。但劉麗英經常對辦案的同志講,當一個紀檢監(jiān)察干部容易,做一名“黨的忠誠衛(wèi)士”則難。前者要求的是職業(yè)道德,后者需要的是事業(yè)精神。黃克誠同志曾經要求紀檢干部做到“五不怕”,即不怕殺頭、坐牢、撤職、開除黨籍、離婚。多年來,我銘記著這一教誨,內心始終充滿了必勝的信念與決心。
生活中的劉麗英,為人正直,胸懷坦蕩,從不計較個人得失。但作為母親,她感到這些年來欠孩子們的太多了!身居顯要部門又處于查案第一線的她,平日間忙忙碌碌,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家里的事情,但她對孩子卻要求極嚴,規(guī)定不準自己的家里人過問案件,更不準為誰說情。
(據(jù)《作家文摘》《廉政瞭望》《中國合作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