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昕佚序一則

【摘""要】錢大昕為一代博學鴻儒，一生著述豐厚。其遺著雖經多次整理，但至今仍有遺漏。今從《士禮居叢書》中輯得錢氏殘序一則，《嘉定錢大昕全集》未收，藉此可以進一步窺見錢氏的學術思想。

【關鍵詞】錢大昕""著作""輯錄""考證

【中圖分類號】G25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4810（2015）14-0021-01

錢大昕（1728～1804）為清朝一代博學鴻儒，清人江藩稱其“學究天人，博綜群籍，自開國以來，蔚然一代儒宗也”。其著作屢經整理刊刻，至一九九七年，江蘇古籍出版社出版《嘉定錢大昕全集》十冊，是目前所能見到的最全的錢大昕個人著作全集。但此后，仍有不少錢氏佚文被輯出。筆者文獻檢索時，也輯得錢氏佚序一則，《嘉定錢大昕全集》未收，全文如下：予嘗讀《漢隸字原·入聲·一屋部》字下云：“《費鳳別碑》：‘虛白駒以丨。’義作逐。”心甚疑之。竊謂當是遯字，蓋明《白駒》詩“勉爾遯思”之文。《費碑》“元懿守謙虛，白駒以阻”，兩句皆五言。婁氏以“虛白”連文，似失其句讀，且誤遯為逐矣。今黃君論婁氏短于音訓，可謂先得我心也。（原注：其下脫句字）丁巳嘉平月八日竹汀居士錢大昕讀于紫陽書院之春風亭。

上文選自黃丕烈《汪本隸釋刊誤》序言，士禮居叢書本。然錢序不全，僅存以上文字，“可謂先得我心也”后字句不存。錢序之前還列有段玉裁序，段序經劉盼遂整理后收入《經韻樓集補編》。本序作于丁巳嘉平月，即嘉慶二年十二月，依錢慶曾撰《竹汀居士年譜續編》可知，此時錢大昕尚在紫陽書院任教，但《年譜》未具體提及此序。

文中“黃君”是指黃丕烈，清代著名的藏書家、校勘家，以藏書豐富、校刻精善著稱。黃氏與錢大昕過從密切，《潛研堂文集》中記載錢氏曾多次前往黃家借書，并為黃氏鑒定版本、校勘書籍、題寫書跋。錢氏任教于紫陽書院期間，黃氏還偕錢大昕、段玉裁、袁廷梼等人暢游江南山水，詩歌唱和不絕。

《隸釋》為宋洪適所作，是專門收集并考證漢魏隸書碑刻的專著，此序是錢大昕為黃丕烈校勘《隸釋》而作。

《漢隸字原》（亦作《漢隸字源》）是宋婁機撰，其書中所錄碑目的前一百八十三目與洪適《隸釋》所列者無一不同，故其受洪適影響較大。洪適弟洪邁序稱“其書甚清，其抒意甚勇，其考賾甚精，其立說甚當，其沾丐后學甚篤。”四庫館臣認為此書“于古音、古義亦多存梗概，皆足為考證之資，不但以點畫波碟為書家模范已也。”

錢大昕一生酷愛金石，從嘉定縣城求學一直到終老，他都沒有停止過收藏和整理金石文字。經過數十年的積累，他著成了《潛研堂金石文跋尾》、《潛研堂金石文字目錄》和《天一閣碑目》三部金石文字專著。此外，《十駕齋養新錄》及《余錄》也有六十多條筆記涉及金石材料。《潛研堂文集》收有與金石有關的各類雜記、序、跋約七十余篇。《廿二史考異》等考史著作中也散見有金石材料。錢大昕精于金石之學，所以他對洪適特別敬重，曾親自為之撰寫《洪文惠公年譜》。

《費鳳別碑》見于《隸釋》卷九，錢大昕對此碑非常熟悉，《十駕齋養新錄》卷十二《古人姓名割裂》：“漢、魏以降，文尚駢儷，詩嚴聲病，所引用古人姓名任意割省，當時不以為非。如……《費鳳別碑》‘司馬慕藺相，南容復白珪’，謂藺相如也。……”他對詩歌中為了對仗平仄而任意割裂人物姓名的現象進行了批評。

《費鳳別碑》碑文洪適楷書釋作“宰司委職位思賢以自輔玄懿守謙虛白駒以阻”，無句讀。后有洪適按語：“其詩先敘世系歷官，繼以韻語六十句，其三句六言，余皆五言。……以為逐……。”顯然，洪適對于碑文中詩句的句讀是了然于胸的。所以，依洪適說當點讀為：宰司委職位，思賢以自輔。玄懿守謙虛，白駒以阻。婁機《漢隸字原》以“虛白駒以”舉例，顯然是句讀不對，故錢大昕批評婁氏“失其句讀”是對的。《費鳳別碑》通篇用典較多，且多化自《論語》、《詩經》。“白駒”語出《詩經·小雅·白駒》，詩中“慎爾優游，勉爾遯思”，遯，本亦作遁。錢大昕認為”不當為“逐”，當為“遯”，是化用“勉爾遯思”之典。筆者認為，錢氏此說有待商榷，茲列己說如下：

“白駒”一語，來自《詩經》，此說無誤。《白駒》的本意，毛公說是刺宣王不能留賢。《費鳳別碑》：“玄懿守謙虛，白駒以。丹陽有越寇，沒□□□□。命君討理之，試守故鄣長。”碑詩歌頌費鳳具有白駒般的美好德行，被國家委以重任去擊殺越寇。所以，此處用“白駒”這一典故，符合語境，非常貼切。因為是韻文，“宰司委職位，思賢以自輔。玄懿守謙虛，白駒以阻”這兩句中，輔、阻兩字是韻腳，押古魚韻。上句和下句句式整齊，“思賢”的目的是為了“自輔”，用“白駒”的目的是為了“阻”。“”的意思當是“驅逐，排除”，《廣韻·屋韻》：“逐，驅也。”“阻”為“憂患”的意思，《爾雅·釋詁》：“阻，難也。”所以，洪適將“”解釋為“逐”是對的，句意通順。若按錢說作“遯”，當是逃遁義，句意難解。錢大昕的曾孫錢慶曾《隸通》卷上《隸釋》“”字下云：“《費鳳別碑》白駒以阻，未詳，《隸釋》云以為逐，文義然矣，是正是借，未敢定也。”可見錢慶曾只是句讀采洪適和錢大昕之說，而“”字釋義并未采大昕說。《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費鳳別碑》虛白駒以末，用竹汀詹事之說。”蓋撰者未細讀慶曾原文，才有此誤說。

“婁氏短于音訓”之說，是黃丕烈批評婁機之語，段玉裁在閱讀黃氏《汪本隸釋刊誤》后也說：洪氏、婁氏書時多誤讀，如《孔彪碑》：“永永無沂”，“沂”即“垠”字，而讀為“涯”;《陳球后碑》“媯繼虞”，“”即“滿”字，而讀為“汭”;唐《扶頌》“抪?難化”，“抪?”即拔扈，詳《集韻》“末”、“姥”二韻而云音“布戶”之類。蓋于六書音義未深之故。

洪適、婁機在金石史上的地位自不待言，但對他們在金石考證中的失誤，黃丕烈、錢大昕、段玉裁三人的觀點幾乎一致，可見乾嘉學者求真務實、客觀嚴謹的學術態度和淵博的學識。

參考文獻

[1]〔清〕江藩纂、漆永祥.漢學師承記箋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2]〔宋〕洪適撰.隸釋·隸續[M].北京：中華書局，1985

〔責任編輯：龐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