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橋、一座城和一個人的故事”
改革開放后,郭景興也進入到“知天命”之年。郭景興只身來到了盧溝橋籌建盧溝橋文物保管所,展現在他眼前的卻只有一座盧溝橋和一座被日軍炮轟過的宛平城。
他這個當時只管一個臨時工的“所長”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我在盧溝橋畔轉了一大圈,也沒找到一個立腳的地方,更不要說找間辦公室了。”郭景興犯了難,豐臺區文化局領導來之前說得明明白白,編制暫時沒有,人員暫時沒有,你去那兒只能是殺出一條血路來。郭老說:“很長一段時間,我在那里演繹了一座橋、一座城和一個人的故事。”
當時的盧溝橋名聲在外,但前來參觀的外賓卻反映,這兒的條件太寒酸了,連上廁所的地方都找不到,還有一些舊地重游的29軍將士和后代,他們也普遍反映說,來到盧溝橋怎么也該有個喝水的地方吧?郭景興感到了壓力,那些天滿腦子裝的都是:“我怎么做才能不負組織重托?”
他靠軟磨硬泡,在盧溝橋邊鐵路工程隊借用值班室,在里面放了一張辦公桌。沒有工作場地,他就多次跑到豐臺自來水公司救援,最后感動了“上帝”,破例為他無償劃撥了一塊兩畝大的報廢水源地。盧溝橋文保所終于有了落腳之地,他這位新所長也走馬上任了。
為盧溝橋的保護而呼號
“初到盧溝橋工作,我習慣每天都到橋上走一走,看一看。不過,我的心情很快就沉重起來。”郭景興說,“那天我在橋上走,一個重型載重車隊從橋上隆隆駛過,我突然感受到車輛駛過時,橋面在劇烈顫抖,橋的懸空過梁在晃動,橋的欄板和望柱出現了很多裂縫。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這如何了得,這盧溝橋在永定河挺立了800年,要是在我這個文保所長的手下損壞了,那我不就成歷史罪人了嗎?”
郭景興急了,攔住其中一輛車,對司機說:“你們這么走,這橋受得了嗎?”那司機睨了他一眼說:“我在橋上跑了好幾年車了,天天是這么個樣子,這橋不也沒塌嗎?”
“這盧溝橋是文物,要是塌了就晚了。”郭景興說,“你的領導是誰,我去和他說說去!”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司機嘟囔了一句,開車走了。
那天晚上,郭景興失眠了。
第二天,郭景興找到了豐臺區文化局領導,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反映了。“老郭啊,你反映的問題很重要,”領導面露難色地說,“但是我們文化局的權限又管不了交通的事兒,這樣吧,你先做一下調研,再打一個報告,找機會我去向區政府領導反映一下。”
郭景興回到所里就著手調查研究盧溝橋近來的交通情況,這一了解,更讓他嚇了一大跳。有關部門曾在1975年1月27日和28日兩天,對盧溝橋進行活荷載試驗。活荷載分三級加載,最后一次加載總重為四百噸,各孔的測試數據均在安全值以內。可以想象,一輛四百噸的載重卡車從八百年歷史的石橋上壓過,會是個什么樣的情況,如果盧溝橋有靈魂的話,是會哭泣的。
調查報告寫完了,報上去了,卻遲遲沒有得到有關方面的回音,郭景興急了,在短短的幾年間,持續地打了十幾份報告,從而踏上了為盧溝橋的保護而呼號的漫長之路。
一無所有的所長開始創業
“我初到盧溝橋文保所那會兒,中國的改革開放還剛剛開始,北京市和豐臺區的財政經濟狀況還不像今天這樣好。”郭景興說,“現在說起來,很多人還不相信,我1979年兩手空空來到盧溝橋,兩年期間我這個文保所長居然沒有一分錢的經費,我的工資也是由豐臺區文化局開的。
一直到1981年7月,豐臺區文管所和盧溝橋文保所的編制才算批了下來,兩個所共給6個人的編制,兩個所的所長由我一人擔任,每年經費包括工資和辦公費用只有一萬元。那兩年我是一無所有的所長,既沒有編制,又沒有經費,為了建個盧溝橋陳列館,我只得四處求援,八方奔走,到最后市文物局批給了5萬元建館基建費,才算把盧溝橋文物保管所建成了。”
郭景興一到盧溝橋文保所就掄了“三板斧”,這位比“七品芝麻官”還小的所長,卻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組織才能和創業思路。
那是一個商品經濟剛剛提出,還被很多所謂的經濟學家視為資本主義,被許多當權人物視為洪水猛獸的年代,郭景興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做起了在別人眼里不務正業的事兒。
郭景興從來盧溝橋參觀的人群中看到了商機,在陳列館院里蓋了一個60平方米的門市店專門賣畫,雖說簡陋,卻也吸引了不少的游客。他請了一位原北京電機廠的退休會計坐鎮,再配一位待業的女青年出售西藏美術家協會主席等名人的字畫。隨著事業的發展,他還陸續吸收了30多位北京市內的待業青年,開辦了一家盧溝橋旅游公司,這些營業收入都用于文物保護、資料征集、宣傳講解。

陳毅之子陳昊蘇助其圓夢
1981年7月,盧溝橋文物保管所被評為市、區兩級文明單位,被豐臺區評為模范集體,被市文物局命名為文物普查先進集體。郭景興在盧溝橋首戰告捷,但他卻并沒有自滿,他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業在等待著他。
“文保所的生存問題雖說是解決了,但我最牽掛盧溝橋文物保護問題還是沒能解決,這是讓我最揪心的事兒了。”郭景興說。
1982年起日本右翼勢力掀起一股反華高潮,日本右翼勢力宣稱盧溝橋事變是偶然發生的。這一事件激起全中國人民和世界各國的愛國華僑的極大憤慨,盧溝橋一時間熱鬧了起來,前來盧溝橋參觀的歸僑和青少年學生絡繹不絕,有的悼念抗戰英烈,有的舉行抗議活動,有的提議應在盧溝橋建一個永久的教育陣地“抗日戰爭紀念館”。
郭景興作為那場戰爭的親歷者,也義憤填膺,他帶領幾名青年搭起了一個臨時大棚,辦起了日軍侵華罪行圖片展覽。
那會兒,陳毅元帥之子陳昊蘇剛剛從團中央下派到了北京豐臺區任區委副書記,陳昊蘇是位學者型的領導。
一天,陳昊蘇副書記在參觀了展覽之后,對郭景興說:“這個展覽形式很好,應當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到這段歷史。”郭景興預感到他所企盼的那個契機來了,就抓住這個場合匯報了文保所近期想做的幾件大事,以及當前所面臨的困難。“你們的條件確實太差了,與盧溝橋的歷史地位極不相稱。”陳昊蘇爽快地說,“這樣吧,你們有什么困難可以直接向我打報告,我來幫你解決。”
在陳昊蘇的積極倡導之下,當時的北京市組織了全市青工輪訓,一批又一批的青年工人來到盧溝橋觀看圖片展覽,親身感受了一次真實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不僅如此,胡喬木、朱穆之、白介夫等中央和北京領導前來參觀,這在豐臺區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1984年夏,時任全國總工會副主席羅干陪同日本總評議會前議長市川誠先生來盧溝橋參觀了日軍侵華罪行圖片展覽。市川誠深深感到震撼,當場寫下了“誓中日永不再戰”。郭景興因勢利導,又積極組織起各種抗日戰爭紀念活動。
一時間,小小的盧溝橋文保所辦得是風生水起,紅紅火火,郭景興的“三板斧”初見了成效,可他并沒有滿足,而是又生成了新的設想:將盧溝橋文物陳列館做強做大,建一座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
(摘自《中外書摘》2014年第12期,劍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