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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虹橋

2015-04-29 00:00:00張子影
前衛文學 2015年2期

“五一”的時候,我們班上大學的同學在母校西安舉辦了一次同學會。

算起來,這是我們自大學畢業后25年來舉行的第一次同學聚會,所以規模相當齊整。班上大部分同學都來了,這很不容易。要知道我們這個班的專業是雷達和彈上儀器控制,畢業時大多數人都去了既邊且遠的“祖國最需要的地方”。當然過去的20年里我們當中的一些人也一步步向內地移動了不少,也移近了不少,但是還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仍然滯留在那里。因此這些幾乎是來自天南地北祖國的各個角落的同學能聚在一起,應該說還是很有些不同凡響的。

同學中不少人攜妻帶兒舉家一起來,特別是來自基地的同學。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們也很能理解:本來嘛,平時少有機會出門,這次聚會也算是全家出門旅游了。

聚會一共兩天,第一天報到,陸續從上午直到后半夜,不斷有人抵達。第二天上午自行休息,中午開始才算是正式的聚合。于是這最后一天的聚餐從中午吃到黃昏,又連著晚餐一起,中央臺一套的電視劇都播了兩集了,還沒有完的意思。

真是個壯觀的同學會。剛到的時候,因為先后來得不齊,又分散在各自房間里,還不覺得,中午到了餐廳,黑壓壓擺開了10桌,晚餐時更是增加到了16桌。餐廳里吵吵嚷嚷的,電視上說了些什么根本沒人注意。

畢竟是25年后的第一次再相逢,想一想,我們這幫同學,從當年十八九歲的青春少年,到現在一個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中間隔了多少難以言說的歲月啊!

不管怎么說,我們都不得不承認,而且在這一點上是無一例外地一致認為,我們每個人最好的年華都已經過去了。看看我們這些人吧,盡管每個人都盡力做出志得意滿的樣子——當然事實上的確大家都混得還不錯,男的衣冠楚楚,女的風姿綽約——但是從我們眼角或多或少的皺紋里,彼此都看出了韶華無情地流逝。

是的,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我們只能從老同學們絮絮的回憶中,再找回些當年的影子。

不過,這個年紀的我們又有著年輕人沒有的優勢:我們不再是當年兩手空空只有滿懷的壯志;我們已經歷經滄海歷練滄桑,女生們不會再對男生看似用心實則無謂的一點殷勤如臨大敵;男生也不再為哪個女生無意的驚鴻一瞥激動半宿。我們幾乎個個事業有成——不論大小,兒女繞膝——不論男女,并且統統略有發福——這一點上女同學比男同學更明顯些。我們不再青澀,不再毛躁,我們優柔,沉穩,風度翩翩又志得意滿,那些帶了家屬同來的同學更是表現得夫唱婦隨,恩愛有加。

明天就要分別了,這個晚餐的告別聚會就特別不同,要求全體出席,到底都是當兵的或者當過兵的,有組織紀律,晚餐的時候,白天去城里游覽的家屬們都回來了,在桌子邊坐下來。

因為夫人或者是丈夫在場,桌上的氣氛有些變化,尤其是男生,明顯收斂得多了。也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男生們就在夫人們基本上吃完了之后很粗聲大氣地讓她們帶著孩子“先回房間去休息” 。

女家屬此間的表現都很溫順,站起來帶著孩子紛紛離開了,走前當然還免不了有幾個人叮囑了諸如“別喝多了”“不要太晚”之類的話。

女家屬們一走,氣氛重新又活躍起來。

今天是最后一晚了,明天一早,大家就要各奔西東,天南地北地散了,誰知道下次再見面會是多少年后呢?

我們班當初有12名女生,這次同學會的女生到的不齊,前后一共只來了6個人。除了我,都帶了男家屬。這使得部分男生很有些失落,畢竟當著男家屬的面,很多當年想說沒說的話,現在仍然沒法再說,可能永遠沒法說了。所以大家大部分的話題都沖著我來了。后來,桌上的酒瓶子和桌邊上的人一樣,躺著的比站著的多了。

曾經是班長、現在留在西昌衛星基地當了某團副團長的吳剛舉著空杯子對桌對面的我說:要說,這次聚會,田寧寧,你——他用手一指我——表現最好。宋潔、李菁蘋、楊美華你們幾個這樣不好。

宋潔一只手搭在她丈夫手臂上,歪著頭,帶著當初在學院時的嬌氣說:怎么不好?我們怎么不好了?

宋潔的丈夫小季拍拍她的手背:不吵不吵,聽他說完。

同學會同學會,帶家屬干什么——不要一點機會也不給我們嘛。是不是?

宋潔搶著說:什么機會?你還想什么機會?你以為你還有機會?

你的意思是已經水到渠成了,我不用再費盡心機了?

吳剛!宋潔站起來大聲叫道:閉你的嘴!

哎——吳剛轉過頭來對我說:田寧寧你們在家都不知道吧?在我們那里,叫我大吳、小吳、老吳的都有,再不濟,還叫我一聲吳副,敢喊我吳剛名字的,只有一個人。知道這個人是誰不?

我笑著點頭:知道。

誰? 宋潔對著我轉過臉,精心描過的長長的眉毛揚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看看小季,只笑笑,沒說話。

誰啊?宋潔還是一臉天真相。

小季拍拍妻子的肩:算了,你別問了。

我干嘛不問。吳剛,誰——誰叫你名字?

吳剛湊近她,故意聲音很大地說:還有誰?我前妻!

哇——宋潔叫起來:

看,我就說讓他閉嘴嘛!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宋潔做勢要打吳剛,吳剛故意向小季這邊躲,小季站起來攔了一下,宋潔舉起的手不依不饒地落下:你讓開。

小季閃開了,這一掌迎面落在小季身旁的一個人身上。這一巴掌還真響,偏巧這會兒餐廳奇跡般地靜,這一聲就格外響亮。一屋子的人都愣了。不知所措的宋潔一時沒說出話,挨打的人這才抬頭——

是李明俊。他是一副滿臉茫然的樣子。

哎——李明俊是你坐在這兒啊?

這么半天不出聲。我打破了有些尷尬的局面。

吳剛也趕緊跟進:打是親來罵是愛,李明俊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兩口熱乎,也想湊熱鬧?

聽說你上個月和老婆協議離婚了,是不是為了這個同學會抓緊時間啊?宋潔她真還像當年一樣沒心沒肝地說話。

李明俊——,哎李明俊你在想什么呢?說你呢!

坐在我身邊的李明俊一動不動,臉上是一副完全沒有進入情況的樣子。

才不會呢,肯定是他執意要把人家休了的。吳剛揭發說。

如今40歲左右的男人離婚是件時髦的事情。尤其像李明俊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宋潔點評說。大家都笑。

未必吧? 我說。我看著李明俊。

什么叫未必,你們好像很知交啊?吳剛做出鬼頭鬼腦的樣子。

我沒有接吳剛的話說下去。李明俊已經轉業了,雖然我們在一個城市,但是也有幾年沒見面了。看來離婚對他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頭發好像一夜之間就白了許多。不僅如此,他整個人的樣子灰暗而模糊,看上去像是一張顯影不好的底片,而他周圍眉飛色舞的人個個都是五顏六色的彩照。

不知怎的,突然地我就覺得關于他的話題不適合在這個場合再說了。

于是我轉頭把話題引開。我說:宋潔,你該把我們女生對男生的經典評價告訴他們。

李明俊突然看了我一眼,他的眼光閃過一絲銳利。

宋潔站起來:我說——你們男人都是沒心沒肝的料。

我不算吧?小季說。

算。

看看,看看,還是這么厲害,虧了當初我們沒敢輕舉妄動,要不然,這輩子得受你多少氣啊?簡直無法想象。吳剛湊近到小季跟前,故意小聲地:怎么樣,她沒少讓你吃苦頭吧?

小季含笑點點頭,文質彬彬地:還好、還好。

宋潔站起來,笑著指著吳剛大聲地:吳班長,老毛病又犯了,誰讓誰吃苦頭了?

吳剛假裝委屈地:誰吃苦頭,小季,你可不知道,連你老婆在內的我們班這些女生那叫清高啊!在學院的時候眼都不看我們這些農村出來的孩子一眼的。想要看看她個笑臉,絞盡腦汁去吧?是不是?李明俊?你小子,聽見沒有?你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想啥呢?

啊?是——手里端著一只空杯子的李明俊不置可否,答非所問地應了一聲。

小季笑著: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宋潔不輕不重地打了他手背一下:你理解什么理解。

我笑著打圓場:宋潔你還是讓吳剛說吧。本來吧,這次來之前,人家是把勇氣鼓了又鼓的,想把當年沒敢說的話說一說的,可是看來這次還是沒有機會了。誰讓你們都帶了家屬啊?

吳剛摩拳擦掌地:還是寧寧理解我們啊。這叫東方不亮西方亮。寧寧,要不,讓我們重新開始。從現在開始?

我點點頭說:好啊,不過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否則應付不了愛情這種你死我活的。

沒問題,明早起來我就鍛煉身體。我宣布,宋潔,既然高攀不上你,從今天起我把你徹底放棄了。

宋潔很受用地坐下來:你就該死了那份心吧?小心你的紅魚兒聽見再休了你!

一桌的人——除了李明俊——都笑起來。

吳剛離了兩次婚了,這回帶了一個小他十多歲的女孩子來。女孩子從沒來過西安,一到就跟著幾個沒來過的家屬孩子去游覽去了,很晚才回來。晚上兩人住一間房。女孩子涂著紅紅的嘴和紅紅的指甲油,吳剛對我們介紹說她叫“小于”。

敢!還不知誰休誰呢!吳剛說:不信試試看,我怕過誰?

大家都再一次哈哈笑起來。

我們說話的時候,李明俊一直坐在邊上,我注意到有兩次他認真地看著我。不過他一直沒說話。

快12點的時候,我發現身邊的座位空了,李明俊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過了半天也沒回來。我也抽了個空子悄悄退出了。

外面星月皎皎,涼風撲面。

我們這次同學會在遠離市區20多公里的一個度假村,據說這是當年國民黨某要員的度假別墅,現在又重新擴建,規模擴大了不少,又引進了現代都市的許多東西,不僅風景秀麗而且設施齊全,方便舒適。這家酒店位于園中另一側,是和客房區分開的。從酒店到住地還有相當的距離,白天大家聊天散著步過來,也不覺得遠,我只記得傍晚過來時一路之上都是奇花異樹,植物茂盛,白天沒有注意方位,現在夜色上來,夜燈一起,景物皆沒,到處都是相似又不同的曲徑。出了餐廳不久我就發現自己完全迷路了,轉了一大圈也搞不清方向。偌大的園林里四下十分靜,聽得見各種小蟲蟊在草叢中發出的鳴叫。不遠處餐廳的喧嘩和巨大的水晶華燈的光芒提示它所在的位置。反正夜色很好,我想走一走,讓這兩天都處在亢奮和激動下的心靜一靜。

沒想到這段路很有些距離,穿過空無一人的草坪和幾幢黑暗的建筑后,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回廊繞成的花園。回廊依山坡而建,一邊是郁郁的松竹林,一邊是一片不規則的人工湖,湖心有座小島,上面建有精致的亭臺樓閣,聽見嘩嘩啦啦的水聲,遠處報時的大鐘敲了9下,正在此時眼前赫然出現一座凌空的彩虹橋——原來從湖的中央連接岸邊的有一座半圓形的彩虹橋,夜晚9時彩燈和噴泉開放,燈光與噴泉水的折射在夜晚形成一座美麗七彩的虹橋,一頭伸向仙境般的人工島,一頭連接岸邊的廊橋橋頭,夜空明凈,皎月明星,這一彎只在夜晚出現的虹橋如夢似幻,美麗絕倫,在燈光和天上月光的映射下,落下來的水在湖面上如珠似玉。

一個人影沉沉地坐在回廊的長椅上,呆呆地看著前面的彩虹橋,在空寂澄明的夜空下,他黑乎乎的身影看上去十分孤單。

是李明俊。

他是那么出神,連我走到他面前都沒有發覺。借著燈光和月光,我看到他的臉,這一看,我站住了。

他的臉上滿是憂傷。做詩做文二十幾年,見過形形色色各樣的人,我還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臉上有這么深重的——憂傷。

他看到我了,他沒有掩飾,只是向我略點點頭,身子動了動,算是邀請,我于是在他旁邊坐下來。

這次同學會,我發現李明俊是變化最大的一個。他很瘦,才40歲出頭的人,一頭白發,不僅形容憔悴而且少言寡語,顯得尤其蒼老。這可不像我當年認識的李明俊。20年前的李明俊,是怎樣的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啊!不光是他,那時的我們大抵都是如此吧?

李明俊當初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員之一。不僅如此,他身長玉立,相貌不漂亮卻是端端正正,加上性情開朗,舉止大方有度,在同學和教員中都人緣極好。畢業后,我們分到一個軍區,我進了機關,他在研究室,搞科研。因為工作和同學關系,我們常來往。畢業不久他就結了婚。他的妻子是我們軍區一個師級領導的女兒,生得蒼白纖弱。在研究所里,他和后分來的一個名叫梁晴的女研究員是他們全室乃至我們這個系統引以為驕傲的“兩員干將”。那幾年是李明俊年,他的設計頻頻爆出冷門,大小獎項不斷,他們主任也就常常一左一右地帶著他的哼哈二將在年終大會上上臺領獎。

梁晴身材中等,相貌也平常,皮膚白白的,顯得整個人很干凈。她總戴著眼鏡,衣著樸素,文文靜靜的,一看就知道是只做學問的人。

我結婚后轉業去了外地,漸漸地與李明俊他們聯系少了。有一年回來探親,偶然遇見他們室主任,才知道梁晴和男友分手后主動要求調走了,調到西昌。他們主任很遺憾很沮喪地說,她走后李明俊江郎才盡,他們室的輝煌“直線滑坡”。

班上100多個同學,只有你改學了文學。李明俊的嗓子有些嘶啞。在那個月色皎皎的夜下,李明俊講述了他的故事。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幾乎天天在想,卻也想不明白我們當時是怎么開始的。他說。

本來,在頭一個10年,李明俊在各方面都平靜安穩。結婚生子,并且兒子漸有父相,淘頑可愛,妻子賢靜,工作輕車熟路。

梁晴來的那天,本來是主任要去接的,都要出發了卻突然接到電話要去開會,就臨時換成了李明俊,李明俊是項目組負責人,讓他去接也順理成章。

主任把報到通知表遞給他就匆匆走了。表上有一張梁晴的照片,素顏的臉,五官沒有什么特別的特征,李明俊認真地看了兩眼,確認記住了。組里唯一的一臺車被主任帶去開會了,李明俊騎著自行車去的,那天起了大風,在這個北方城市一刮大風是很可怕的,酷冷而且黃沙漫天。他在車站出口伸長脖子看,涌出來的人群他看見的全是戴著捂著帽子、圍巾、口罩的人,沒有口罩、圍巾的也用手或者其它什么嚴密地擋著臉,像一股股黑乎乎開放的花朵,李明俊覺得自己的辨認肯定要發生困難。

但是沒有。李明俊很容易地從無數黑乎乎的開放的花朵中看到了潔白的一朵:顯然是為了被辨認,梁晴沒有戴口罩,甚至連帽子也取下了握在手中,就那么露著光潔的一張臉,在人群中醒目地出現了。

看著她凍得蒼白的臉,李明俊的心里動了一下,他想,這個小姑娘,還挺懂事的。

李明俊解下自己的圍巾,遞給梁晴,不等她推辭,李明俊指著自己的戴帽棉衣說:沒事,我還有帽子。看梁晴還有些遲疑,他又說了句:放心,今天出門才戴,我老婆有潔癖。

梁晴笑了。

走在路上,李明俊自己也覺得奇怪,今天的表現有些生動,這不像他,他平時是一個訥言的人。梁晴也算不上漂亮。

回去一路都頂風,因為風大,他們并沒有太多的交流,行李一部分放在車后架上,一部分掛在前把手上,李明俊在前面推著車子,梁晴用手扶著后座,與其說是扶著行李,不如說是在幫忙推車。大約在下班時分他們臨近了設計院大門,不遠處看見有人在出門了,梁晴取下圍巾,不出聲地放在自行車的前車筐里,輕輕地點點頭,李明俊知道,她說的是:謝謝。

梁晴分在他的組里,當然,是他帶她。那年李明俊已經34歲,兒子4歲。她24歲,他大她剛好10歲,年富力強,精力充沛,專心工作沒有后顧之憂。而剛剛畢業出來走上工作崗位的梁晴,也像我們當年一樣,壯志滿懷。兩個人是一樣的投入,一樣的較真。李明俊沒有想到的是,看上去文弱的梁晴在工作上卻是一把好手,專業基礎扎實,悟性又好,時間不長,就脫穎而出,第二年的年終總結時,主任很高興地說,當初上頭讓小梁來我們室里的時候,我還是有點想法的,真沒想到啊,年年安排人,這回總算是給我們送來一個寶! 轉過年課題項目下來的時候,主任再一次毫不遲疑地把梁晴分派給了李明俊。

這一派就成了定式。研究所是個專業單位,調級評職稱都要看研究成果,李明俊年年都是重點課題組的組長,人人都想加入他的團隊,所里采用的是淘汰上崗制,幾年里,盡管課題換了一個又一個,你來我去的流水人員換了一撥又一撥, 最后總是只有他和梁晴是鐵打不動的營盤。

李明俊是個心地坦蕩的人,他工作嚴謹,雖不茍言笑但為人謙和,同事和上下級關系很好,工作又出色,因此,幾乎沒有理由不讓人接受他。

李明俊的妻子方圓是他父母戰友的孩子,兩個人也算是半個青梅。方圓是個安安靜靜的女人,行動緩慢,話也極少,她有很嚴重的神經衰弱,怕沾冷水,晚上總是睡得很早,這是她生了兒子后沒休息好落下的毛病,所以家庭生活中的許多事都是李明俊包辦。李明俊晚上常常加班,吃過晚飯離開家之前總會說:碗放著吧,我回來收拾,你早點睡。

方圓就只是點一下頭,除了李明俊,外人幾乎覺察不到。方圓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出現時也很少說話,臉上淡淡的,沒有什么表情,給人的感覺是無比的沉靜和安定。

梁晴也比較受大家喜歡。按說研究室女同志多,一個年輕又有些成就的女性是容易被人詬病的,但梁晴卻沒有,她人算不上漂亮,但穿著得體,業務雖然出色但為人平和,表達方式婉轉,從哪個角度看都不顯露強勢。她沒有什么家庭背景,她唯一的優勢就是聰明能干,不愧是名牌大學出來的。她寧靜,樸素,敬業,最后一點十分重要,因為一個敬業的女性是令人放心的,但凡這樣的女人通常是和風情不沾邊的。

一晃三五年過去了,梁晴眼看要成大齡女了,主任都急了,親自出馬給她介紹了個男朋友,一介紹就成了,對方是一個在職博士生,搞高能物理的,形象斯文,知書達理,大家都覺得他們很般配,事實上兩人相處得也不壞,每周末固定見面,一起吃吃飯,喝喝茶,看看電影。梁晴加班多,物理小伙有時候也會打個電話問候叮囑幾句。

人人都知道李明俊和梁晴是師徒關系的搭檔,因為工作關系他們常常在一起,兩人在工作上配合得很默契,私下也沒有更多的來往,只要不加班,下了班各回各的家。除了工作,他們幾乎沒有業余生活,在班上,中間休息時偶爾和其他同事一起打打羽毛球。有時加班太晚了,或者天氣惡劣,李明俊就會送她,他們在路上還在說著辦公室里的話。到她住的小區了,他們站在院門外揮手道別,沒有情意綿綿,他看著她上樓,房間的燈亮了之后,他離開。如此而已,僅此而已。時間長了,研究所的人們就習慣了。開會項目討論或者評定的時候,李明俊在前面走著,梁晴抱著一堆文案材料在落后半步的地方跟著,步子不徐不疾,不管手中有多少本文件,在發言的時候,只要李明俊一揮手,梁晴就能迅速拿出他需要的一本,三下兩下翻到需要的頁面。

李明俊擅長框架和結構思維,梁晴總能及時地補充詳化和完善細節。這一男一女如此完美的黃金搭檔簡直是研究所的福星。

但只有他們知道,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在心里都感覺到對方不同尋常的存在。可要是問兩個人的感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彼此并不清楚,甚或,在內心里他們還在排斥這種私人化的情感,除了工作,絕少單獨在一起。

這種默契漸漸地就起了變化,對方一個眼神、一個行動,另一方就明白,不需要語言。有他在身邊,她就覺得安定、充實,她笑容平和,工作起來得心應手,反應敏捷;只要她不在身邊,他會莫名其妙地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思維短路。他能注意到她身上每一點細微的變化:偶爾的更換發式,首飾的佩戴,臉色好壞,他欣賞她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種種風采。他們共同參與的課題因著兩人不斷產生的奇思妙想總是進展順利。

梁晴和物理小伙確定戀愛關系后,李明俊請梁晴和物理小伙到家里吃了一次飯。

李明俊在做菜的時候,梁晴靠在廚房的門邊看著,系著圍裙的李明俊一會兒菜刀一會兒鍋鏟地忙著,各種調料在灶臺上一字排開,一看就是業務很精熟的,他讓梁晴去客廳坐,廚房油煙大。梁晴踱到客廳,方圓在削著蘋果,她慢慢地削著,蘋果皮變成長長的一條,完好地盤在蘋果上,一只蘋果分成4大塊,好看地擺在果盤里端到梁晴和物理男友面前,物理男友先伸手,抄起一塊張大嘴咬下一小半,梁晴怔了一下,用刀子再把每一塊細分了,掉頭看了看廚房里滿頭大汗的李明俊,想了想,放進自己嘴里。

飯菜端上桌的時候,物理男友夸張地叫著說:啊呀李大哥做這么多菜!

方圓看了一眼桌子,立刻回身說:兒子,來,你爸好久沒有表現這么好了。李明俊一邊解著圍裙一邊擦著紅通通的臉說:手藝一般,將就吧。一點兒心意。

只有梁晴看出了李明俊的“心意”,桌上是4葷4素8個菜,取“四四如意”之意。她心里一動,臉上笑著說的是:謝謝,太麻煩你們了!

李明俊的眼睛閃了一下,只一下,就開始招呼客人入座。

那天除了方圓,大家都喝了點酒,男主人送他們出來,下到樓梯口的時候,李明俊的腳步有點踉蹌,梁晴伸手扶了他一把。

李明俊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微微震了一下,他和她同時地,互相輕輕抽出了手。

日子飛快,一切看上去仿佛都還像以往一樣,他們也想像以往一樣,但不幸的是,作為科研者的他們內心是清醒的,他們清楚彼此的牽扯,不管他們承認與否,不管他們是否接受,一種看不見說不清的情愫,悄悄地滋生,并且日益累積。 他們是這樣的心心相印,李明俊知道,梁晴也知道,這種默契只存在在她與李明俊身上,在她和物理男友之間沒有。盡管外人包括她自己都覺得她和物理男友是在很認真地談著戀愛的。

一些小小的事件,開始跳躍地出現。

是哪一天呢?他送她回家,一路上他們就一個關鍵點上的分析討論著,之后就爭論起來,誰也沒法說服誰,已經到她家門口了,他們誰都沒有停步,上樓,開門,李明俊徑直走進房間,在桌子上把隨身帶來的圖紙攤開,從這里比劃到那里,繼續說起來。他們面對面,一個站一個坐,頭幾乎靠在一起。

最后,他們停下來,她笑了,她是對的。

他錯了,他也笑了。

笑著笑著,他們突然都停止了,兩個人的眼睛對視著,有一分鐘還是半分鐘,之后,兩個人都移開了目光。

梁晴先站起來,去倒了一杯水,把水放到桌上時她看到他站到了窗口,這是這間小屋里他能站開的離她最遠的距離了。她也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夏夜的皎月和滿天的星光,她正想對他說點什么,轉過頭來時,發現李明俊已經走了。

那只水杯在桌子上,一動未動地散發著熱氣。

第二天上班,在辦公室,他們基本不說話,有意回避與對方的接觸。一天,兩天,幾天過去了,彼此都覺出了僵硬,工作效率幾乎為零。直到再在一個桌子上討論時,他們不得不重又見面了。一進入課題,兩個人都正常了,照例是一個主講,一個補充。前兩日的爭論又再現了,李明俊還是清晰敏銳,梁晴又恢復伶俐,他豁然開朗般地酣暢淋漓,她進一步結合和引申了他的思路,兩人你來我往,行云流水般越講越輕松。講完, 他對她輕輕點了點頭。他的臉龐神清氣爽,她的眼睛流光溢彩。他們重新回歸默契,而且,更親切。

其實,她沒有告訴他,那天晚上,當她看到李明俊離開,準備去關門的時候,門開了,門口站著她的物理男友。梁晴很詫異。他們雖然相處了一年多,但卻從不過分地親昵。她正奇怪地想問他何以這么晚了會突然出現,就看見他伸頭向她的臥室看去——

臥室門是開著的,看到床上一馬平川地平整,男友的表情明顯一下子釋懷的樣子。

男友略坐一坐就走了,走前,像平時一樣抱了抱她,蜻蜓點水般,梁晴坐著沒動,身體冷冷的,沒反應,再起身去關門的時候,感覺這個夜晚很荒誕也很蓄謀。

春天快過完的時候,他們的一個設計項目獲獎,兩個人雙雙去了上海,住在會議安排的一家酒店。第二天發完獎,酒宴之后,他們一起去外灘散步,那里有著名的音樂噴泉。灑花狀的水如珠似玉地噴濺。他們一起看了很久,看它各種變化多端的樣式和姿態。看黃浦江的水,外灘的黃昏情人出沒,一對一對相擁相偎纏綿親吻。

汽笛一聲一聲直鳴到他們心里去。

她把手悄悄地插在他臂彎里,他握住,他第一次發現她的手居然這么小。她把頭靠上了他的肩膀,那么寬厚的肩膀。第一次,他們像情人一樣依偎散步。

很晚了,他們慢慢走回去。

大堂和走廊都靜悄悄的,在房里的人們都睡了。

先到的是他的房間。在門口,他們站住了。他打開門,她走進去。

沒有開燈,窗外是夏夜的皎月滿天星光,床上是一鋪銀子般的月光。他們不知不覺地開始擁抱,他吻著她的發,她的額頭,她的臉,她無以倫比的嘴唇,她的眼睛和淚水,他感到她處女的身體在手掌下的顫抖……

在最后的時刻,兩人同時一震,不約而同地都松開手,坐起來。

他們對視著,直接,坦蕩,彼此都從對方眼里讀懂了所思所想的一切,兩個人再次擁抱,淚水交織。

最后她在他的懷里靜靜地睡著了,他坐著,守著她,直到天亮。

天亮了,兩個純潔的男女回到各自房中,然后收拾東西,去車站。

他們一起回了單位,然后,各自回家。

李明俊到家的時候,已是將近半夜時分了,打開房門,他意外地發現,從來早睡的方圓在客廳的沙發正中端坐著,兒子站在妻子面前,臉上掛著長長的淚水,顯然,他已經哭了很久。

怎么了?李明俊詫異地問,這么晚了你們還不睡。

晚嗎?

方圓聲音淡淡地說,睡不著,我在提醒兒子,兒子你已經15歲了,明年就要高考了。該把心收一收了。

方圓慢慢地把臉轉過來,定定地看著李明俊:我說這些話,晚了嗎?

李明俊呆住了。

同學會結束了,告別是漫長的。我因為還要留下來辦些事,就搬到市里去住。吳剛和我同路。

在路上,“紅魚兒”不知為啥和吳剛生了氣,氣鼓鼓地下車一個人走了。我讓吳剛去追她,吳剛不肯,他關了車門,吩咐司機繼續開車。我忽然想起,今天告別的人中沒有李明俊。

他,天沒亮就走了。吳剛說。

有個叫梁晴的,你認得嗎?我說。

當然認識。我們兩個單位聯系挺多的。她挺能干,和李明俊一起,做了好幾個項目呢!她調到西昌,還是找我幫的忙。我還以為是李明俊讓她來找我的,跑得飛快。等調令來了我才知道李明俊根本不知道她要走。這事干的,李明俊嘴上沒說,心里肯定是對我有意見。這女人真是奇怪,人人都想往內地調,她可好,放著好好的單位不要,搞物理的博士生男朋友也不干,非要調到遠遠的西北來。

她現在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來了不到一年,去年12月,剛病故了。

什么?我吃驚地差點從座位上站起來——

梁晴不在了?那個寧靜的、樸素的、戴著眼鏡、皮膚白白的梁晴不在了?怎么會呢?

具體原因我也搞不清,她一直是一個人。一個老姑娘,30多歲了不結婚,也不談男友。我聽人說,她有很嚴重的失眠癥。失眠癥也會死人嗎?

李明俊知道嗎?良久,我問。

一個系統的他當然知道。不知道他這個人怎么想的,當初,他和那個梁晴,誰不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結果,啥還沒啥呢,現在人都走了,他又把婚離了,現在孤家寡人,四面楚歌。真搞不懂他。吳剛說。很糾結的樣子。

我轉過頭看著窗外,窗外西北大片的田野一閃而過。有果樹、辣椒和高粱,突然一個花白頭發和清瘦的面孔一閃而過。

我知道,那個外灘之夜后李明俊和梁晴雖然回來了,但是他們再回不到他們原來的生活中了。他們從此不再平靜。

梁晴夜夜不能眠,不久,她和物理男友平靜地分手。

然后,她選擇了離開。梁晴選擇了天遠地遠的西北基地,她立刻就走了,遠遠地,干脆利落地離開了。李明俊知道時,調令已經來了,他既不能說什么,也無法做什么。他知道,事實上她就是不想給他、也不給自己機會。

他們再沒有見面,沒有電話,甚至,沒有互相告別。他們內心,像夏夜的皎月一樣清亮,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在心里最深的地方,一個人的影像是永遠揮之不去了。

對李明俊,梁晴至死未發一言。

大約是春節前,李明俊知道她去世的消息。那還是在辦公會上,主任宣布這個噩耗時幾乎掉下淚來,在場所有人一片唏噓,只有李明俊,像被子彈倏地擊中心臟,臉立刻煞白。散會的時候,他搖晃了半天,才從凳子上站起來。

第二天,李明俊沒有來上班,一周后,再見到他時,室里的同事嚇了一跳,幾天的工夫,他的頭發白了一大半。

數月后,方圓平靜地提出要帶孩子回娘家長住,李明俊說,不用,你留下,我走。李明俊在協議書上簽字,只身離家。

吳剛后來還說了什么,我一句都沒聽見。我的眼睛突然模糊了,模糊的眼前,分明晃動著一個男人深沉的黑色背影,他的面前,華燈下一道凌空而起的月下虹橋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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