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基本理念及其實踐

摘 要：司法為民是指堅持有利于人民的司法制度，使司法工作能夠真正地為人民群眾解決糾紛。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基本理念主要體現在一切為了人民、一切方便人民的指導思想，保障人權的基本做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則和依靠群眾的實現途徑這幾個方面的內容。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制度和實踐活動有著不可磨滅的歷史功績，其蘊含著延安精神的優秀傳統，是應該一直被繼承下去的。

關鍵詞：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群眾路線

中圖分類號：D90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8-0061-02

司法為民的思想源流可以上溯到延安時期的陜甘寧邊區，陜甘寧邊區高等法院在黨中央和邊區政府的領導下，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為指導思想，所建立的一整套適應戰時需要并適合人民利益的全新的法律制度，以及從事的司法實踐活動，始終都體現著“司法為民”這一宗旨。正因為如此，陜甘寧邊區的司法工作才深得人民群眾的擁護，并被視為楷模為廣大邊區所推廣，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理念及其實踐成為新中國社會主義司法工作的優秀傳統，對當今司法工作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司法為民的指導思想——一切為了人民，一切方便人民

“一切為了人民，一切方便人民”之所以成為陜甘寧邊區司法工作的指導思想，是由陜甘寧邊區的政權性質和當時的具體環境所決定的。一方面，邊區的政權是屬于人民的，人民司法的本質自然是為人民服務，因此，必須要解決人民群眾之間的糾紛問題，并“在人民對于司法工作的贊否中，證明司法工作的對與否”[1]150。另一方面，陜甘寧邊區地處比較落后的農村，又處于戰爭環境，在邊區政府創建之前，邊區的文化、教育、衛生狀況十分落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工人和農民，特別是那些生活隨意散漫的農民，對最基本的法律知識和程序幾乎一無所知，他們中的很多人又有著在國民黨法制下被欺凌的親身經歷，因此，對舊法律體系中煩瑣的程序有著本能地抵觸與仇恨[2]166。這些情況客觀上要求邊區的司法工作必須要在保障人民群眾利益的前提下，確立簡捷的訴訟程序能夠使人民群眾理解和接受，以便于他們進行訴訟。同時，由于陜甘寧邊區許多的司法人員出身于農村，對底層人民的生活疾苦和實際困難能夠深刻地理解和同情，這一情況在主觀上又為建立便利人民的司法制度以及簡捷的訴訟程序提供了可行性。

陜甘寧邊區司法工作“一切為了人民，一切方便人民”的這一指導思想，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不搞形式主義，建立簡捷的訴訟程序。為了解決邊區老百姓文化水平普遍較低、書寫訴狀困難的問題，《陜甘寧邊區刑事訴訟條例草案》和《陜甘寧邊區民事訴訟條例草案》均規定，人民提起訴訟，口頭和書面兩種形式均有同等法律效力，且書面訴狀不拘格式，只要能看得清楚事實即可。同時，各種司法文書的文字力求通俗易懂，避免老百姓難以理解的專業術語。第二，免收一切訴訟費用，減輕人民訴訟負擔。《陜甘寧邊區保障人權財權條例》第14條規定：“人民訴訟，司法機關不得收取任何費用。”不僅如此，司法機關還設專人免費幫老百姓書寫訴狀。1943年，時任陜甘寧邊區高等法院代院長的李木庵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告知群眾：“近聞人民訴訟，請人代寫狀稿，花錢動輒盈千，窮人真不得了。法院便利人民，準許口頭控告，有員代寫狀詞，費用分文不要。特此布告周知，望勿自增苦惱。”[3]124陜甘寧邊區“一切為了人民、一切方便人民”的司法制度與同時期國民黨法院程序煩瑣、收費繁多、效率低下的司法工作作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驅除了人民群眾長期以來所認為的“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舊觀念，體現了邊區司法工作的人民性。

二、司法為民的根本前提——保障人權

陜甘寧邊區重視保障人權的司法制度，是有著深刻歷史背景的。一方面，敵后抗日根據地開辟后，經過幾年抗戰時期的建設，陜甘寧邊區革命政權已日趨鞏固，但是有一些干部本身文化水平較低，又受舊社會惡習的影響，對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以及邊區實行民主的真正意義并沒有深刻的認識和了解，以致出現了“對群眾打罵威嚇，任意拘捕捆綁，濫用刑訊以及隨便砍伐樹木、侵占土地房屋、敲詐勒索”[4]175等侵害人民群眾權利的惡性事件。另一方面，隨著抗戰的深入，日本侵略者對抗日根據進行瘋狂大掃蕩以及國共關系的惡化，嚴重地威脅到邊區軍民的生存條件和抗戰事業。抗日任務的艱巨性和物質供給的嚴重缺乏性，客觀上急需調動包括地主、富農和資本家在內的所有抗日力量的生產和抗日的積極性。然而，由于邊區很多干部和群眾對剝削階級仇視和鄙視的心理并沒有隨著革命形勢和邊區自身情況的變化而發生改變，致使一些抗日地主、富農和資本家的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屢被侵犯。針對這種情況，毛澤東曾批評“邊區的革命秩序好做得不夠好”[4]174，既然“司法工作是根據法律執行法律來鞏固政權，保護人民利益的”[4]174，那么建立革命的秩序的首要任務，就是“以法律保障人民的權利，使邊區人民的權利不再受到侵害”[4]174。

為了統一抗日民族戰線，克服物質困難，挽救抗戰危機，邊區第二屆參議會根據邊區的實際情況制訂了《陜甘寧邊區保障人權財權條例》，其主要目的是保障邊區人民群眾的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不受非法侵害。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的政權性質是一切贊成抗日又贊成民主的抗日民主政權，因此《條例》將人民和權利界定為：“邊區一切抗日人民不分民族、階級、黨派、性別、職業與宗教，都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居住、遷徙及思想信仰之自由，并享有平等之民主權利。”可以得知，邊區人權保障的主體是包括了支持抗日的一切階級、階層和社會團體的一切抗日人民。邊區人民享有的權利內容也十分廣泛，包括自己管理自己政權的權利;年滿十八歲就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除漢奸罪犯及神經病者外）;享受教育的權利;保證生活的權利;私有土地財產的權利。實踐證明，保障人權這一舉措，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對于調動一切可能的力量以爭取抗日的勝利具有極為重要的作用，是各抗日民主根據地法制建設的重要歷史經驗。

三、司法為民的基本原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隨著抗日戰爭的爆發，中日之間的民族矛盾成為當時最主要的矛盾，取得抗戰的勝利，是全國人民的根本利益所在，中國共產黨此時的政策方針都是為其服務的，抗日民主政權的司法機關承擔著協調抗日人民的內部關系和利益，保障抗日事業取得勝利的任務。抗日戰爭時期，除漢奸、親日派以外的一切支持抗日的階級、階層和社會團體都屬于“人民”，這就意味著在人民內部的不同階級和階層中要適用同樣的司法制度。1938年9月，毛澤東針對地主富農利用統一戰線政策進行反攻倒算，如何定罪量刑的問題給予了指示，認為：不能再沿用蘇維埃政權時的法律，法律應該平等，貧富平等。從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司法原則被正式確定下來。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司法原則在陜甘寧邊區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只要是擁護抗日民主政權的人民，不論其出身和政治面貌，在法律面前地位平等。1942年2月，邊區政府頒布的《陜甘寧邊區保障人權財權條例》從起訴、審判、執行等程序上保障一切抗日人民（包括地主、富農、資本家）平等的訴訟權利。第二，在司法活動中，少數民族人民與漢族人民法律地位一律平等。如在訴訟活動中，少數民族有使用本民族語言文字的權利;在監所中，回族的吃住與漢族犯人分開，以尊重其信仰與習慣。第三，黨的干部與抗日人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1937年，發生在延安的著名的“黃克功槍殺劉茜”一案，在廣大干部和群眾中引起了爭議。毛澤東在給雷經天的復信中寫道：“共產黨與紅軍，對于自己的黨員和紅軍成員不能不執行比較一般平民更加嚴格的紀律。”[5]111黃克功最終被判處死刑的事實改變了蘇維埃時期對革命有功之人犯罪減輕其處罰的規定，體現了共產黨黨員與群眾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的精神。這種無產階級嚴于律己的精神和品格，較之以資產階級法律的平等，是真正的、實質的平等，正是這種平等與正義的精神，切實保障了各抗日階級的合法權益，使抗日人民的內部關系更加團結，從而有力地保障了抗日事業取得勝利。

四、司法為民的實現途徑——群眾路線

陜甘寧邊區司法與一切舊的司法最本質的區別就是“一個立于群眾之外，來統治群眾的;一個是群眾自己的工具——由群眾中來又向群眾中去”[6]557，堅持群眾觀點，走群眾路線，是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重要特征。1944年，毛澤東在同謝覺哉談論邊區司法問題時明確指出：“司法也該大家動手，不能只靠專問案子的推事、裁判員，還有一條規律：任何事都要通過群眾。”[7]91這一論斷為陜甘寧邊區的司法工作奠定了“群眾路線”的基調。沈鈞儒也曾指出：“人民司法工作，是依靠人民、便利人民、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人民司法工作者應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因而群眾路線是人民司法的一個基本問題。”[8]661盡管陜甘寧邊區民眾文化水平較低，但群眾的組織化程度遠遠高于其他邊區，又具有很高的參政意識和熱情，這一點從客觀上保證了人民司法工作依靠群眾的可行性。

“群眾路線”的審判方法和作風是人民司法機關區別于以往司法工作的一個顯著標志，它通過公開審判、就地審判、巡回法庭、人民調解、人民陪審、人民團體代理等一系列富有特色的大眾司法制度使群眾廣泛參與到司法活動中來。雖然邊區處在從蘇維埃的司法制度到抗日民主的司法制度的轉變過程中，司法水平較低又缺乏專業素質的干部，但是，相信群眾，依靠群眾的做法，使邊區的司法工作避免了很多錯誤，因為人民群眾是最了解實際情況的。邊區司法工作對案情的了解和把握主要靠司法人員深入基層，依靠群眾，了解案情。對于這一取證方法，邊區的法律是有明確規定的，如《陜甘寧邊區刑事訴訟條例草案》第38條規定：“案情復雜者，應于審判前為必要之調查。調查得派員或審判人員親自到地調查。”《陜甘寧邊區民事訴訟條例草案》第14條規定：“法庭受理案件應予調查。當事人所聲明之證據法庭得派員調查或審判人員親自就地調查，不得囑托其他機關團體代為調查。”著名的“馬錫五審判方式”，就是相信群眾、依靠群眾，實事求是、深入調查進行審判的典范。時任陜甘寧邊區高等法院隴東分庭庭長的馬錫五，審判民刑案件時經常攜案卷下鄉、就地辦案，堅持實事求是、全面客觀深入地調查研究，搜集人證、物證。依靠知情群眾進行調查的方法是非常行之有效的，如1943年發生在陜甘寧邊區的蘇發云兄弟“謀財殺人”案，由于曲子縣司法處認定蘇發云兄弟為殺人嫌疑犯卻因證據不足，既不能定案，但又不敢果斷地加以排除，遂將蘇發云三兄弟關押長達一年之久。馬錫五得知該案后，多次深入當地進行調查，最終排除了蘇氏兄弟的殺人嫌疑，蘇氏兄弟被宣布無罪釋放。后經查明，殺害孫某的真兇是拐騙犯杜老五，群眾得知后由衷稱贊。司法工作依靠群眾路線，在查明案情的基礎上，將群眾的意見、黨的政策和邊區的法律巧妙地結合起來，和當時國民黨反動法院所采取的刑訊逼供、主觀臆斷、徇私舞弊、不加調查研究的衙門作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成功地解決了一批疑難錯案，維護了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五、結語

延安時期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理念及其實踐對適應抗戰團結的需要、保障廣大人民的合法權益具有不可磨滅的歷史功績。但不可否認的是，延安時期陜甘寧邊區的司法工作是以當時的時代特點為背景的，具有濃厚的戰時性特點，不可避免會存在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如司法制度過于隨意，給審判和執行造成了一定的困難;免收訴訟費用在方便民眾的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訴訟的泛濫;邊區的司法人員普遍缺乏法治理念，司法專業化始終成為被排斥的對象等。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制度的產生和推廣有著其獨特歷史背景和條件，照搬其具體形式，是不符合新時期司法工作的形勢和特點的。研究延安時期陜甘寧邊區司法為民的理念及其實踐，并不是要學習當時歷史條件下的具體審判形式，而是倡導其貫穿始終的群眾觀點和聯系群眾的精神，這種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實事求是、追求公正的司法精神，是任何時期的人民法院都必須繼承和發揚的寶貴財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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