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當嫁,男大當婚,弟弟明天要相親。時間:明早8點;地點:村西橋頭。對于當爹媽的,還有比子女的終身更大的事情嗎?沒有。如果你到了婚嫁年齡還是單身,保準你爸媽天天掛念、天天嘮叨、天天催你。唉,這些當爹媽的。弟弟今年“芳齡”二十四,醫科大學畢業。爸媽教育得好,大學沒敢談戀愛,不過,沖弟弟老實巴交的樣,有戀愛他也不會談啊。
造化弄人,我人長得不如弟弟,學歷也沒他高,卻靠著一股子鉆勁,在部隊摸爬滾打,成為全旅訓練標兵。弟弟大學畢業回老家開了個衛生診所,在鄉下條件也算上等。雖說弟弟不愁娶媳婦,老爸老媽還是擔心。這不,媒人一提親,就跟領到圣旨一般,不知如何接駕是好了。匆匆吃完早飯,老爸騎上他那輛動不動就熄火的破摩托,一溜煙沒影了。干啥去?趕集買蘋果。買蘋果干啥?媒人囑咐好了:見面的時候,如果弟弟相中女孩,媒人就拿著蘋果送過去。若女方接受了,表示也相中了;如果沒留下,那意思就不用說了。再看老媽,盡管手里做著活計,可明顯心不在焉。“啪!”一只玻璃杯從櫥窗上掉下來摔個粉碎。
“老媽,明兒個只是相親,雙方見見面,人家不會來咱家的。您就歇著吧。”
“你懂啥!萬一人家相中了,要看看咱家呢。就是不來,鍛煉鍛煉身體,沒啥壞處。”老媽兩手摁著抹布,把家具擦得吱吱響。
“吱——”一聽那有氣無力的叫驢剎車聲,就知道是老爸回來了。老爸辦事向來利索,半個來鐘頭就把締結姻緣的蘋果整來了。老媽接過蘋果,撩開塑料袋,打量了打量,只見蘋果個頭愣大、通紅锃亮,老媽非常滿意,在老爸的鼻子上戳了一下:“這輩子,你終于干了件明白事。”
晚上吃過飯,老媽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看來又要開碰頭會了。
“聽相面先生說,人的性格脾氣跟人的臉聯系大著哩。老東西,明天你眼珠子可得瞪大點,給咱兒瞅準了,這是一輩子的事,馬虎不得。瞅不準,那咱兒可就倒八輩子霉了。還有,老大,你是解放軍,見過世面,可得給你弟弟長個心眼。你整天跟媽過不去也就罷了,他可是你的親弟弟……”
“行,行,老媽,你就把心塞到肚子里吧,我這次休假就辦這一件事!”為了不讓老媽嘮叨,我連忙應付道。
最后在弟弟的穿著上,老爸和老媽產生了分歧。老媽堅決主張讓弟弟打扮得靚一點,起碼西裝革履、頭發抹油。老爸的思想傳統,觀點正好相反:咱是農村娃子,就該穿得樸實點,讓人看了踏實。于是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來了,并且越吵越兇,逐步升級。
交鋒了幾個回合,老媽不耐煩了:嗨,死老頭子,今個上勁了!
雖說我老爸認起理來九頭牛都拽不住,但碰上耍賴的,立馬歇菜。老媽一出招兒,老爸眨眼就蔫了。
“好好好,老婆子,聽你的,相不中可別怨我。”老爸繳槍投降了。
當夜無話。
“起床了,起床了。”我睡得正酣,突然覺得耳朵像被鉗子夾住一般,睜眼一看,老媽瞪著黑眼圈,催命似地沖我嚷:“不能睡了,不能睡了,呆會兒萬一遲到,壞了好事,那可就麻煩了。”
我極不情愿地穿好衣服,胡亂洗了幾把臉,直奔飯桌,狼吞虎咽吃完早飯。
今兒個天還不錯,艷陽高照,惠風和暢,幾只喜鵲“嘰嘰喳喳”在我們的頭頂上盤旋著:喜鵲可是報喜的鳥,它們跟著湊熱鬧,看來有戲!瞧老媽那高興勁,儼然當上婆婆了。
我們到達橋頭,發現人家女方早就到了。嗬!足足七八口子。
可待搜尋相親的女主角時,我們都傻眼了——只見對面并排站著5個女孩子,個個花枝招展的。這——這——這啥意思?不就相一個嗎?怎么呼呼冒出這么一堆?老媽使勁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呀,是5個。老媽忙問媒人咋回事,媒人說她們姐妹5個,今天全出來了。媒人說她也分不清了。沒辦法,過去問問吧。一會兒媒人回來了:“看準了,當中那個穿花布上衣的,對了,那邊也問,咱這邊相的是哪個?為了不弄混,最好讓老大回避一下。”看到路邊停著一輛拖拉機,我幾步跑過去,跳上車斗,跟個賊似的,貓下腰。
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媒人拎著蘋果緩緩走向對方,場面緊張悲壯至極,老爸、老媽、弟弟全背過身去,就跟足球隊員不敢看罰點球一樣——球進了就是天堂,不進則打入地獄!如此絞腸子的事,誰能受得了?媒人和對方交涉了幾句,我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哎呀!天哪!蘋果人家沒要!媒人耷拉著腦袋原路返回。老媽他們依然背著身子等待審判呢。看到媒人手里的蘋果,老媽愣了半天神,臉色凝固了似的。她安排媒人打聽一下女方為啥沒相中,然后我們一家子提前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老爸進里屋躺下了,弟弟蹲在院子里給花澆水,老媽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眼睛瞪著天花板發呆——她要等媒人來給個說法。
過了一會兒,媒人終于駕到。老媽猶如離弦之箭,從沙發里彈了出來,迎到媒人跟前。“大妹子,到底咋回事,你問了嗎?”老媽迫不及待地問道。
“老嫂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問過了,人家就說沒相中,也沒啥原因。不過……”媒人的聲音突然降低了八度,“雖說你家老大個兒矮點,人丑點,可當兵這些年養成的氣質,一般人還真比不了——人家相中他啦!”
什么?我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