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宇和曉光

雷震宇和俞曉光是同一年分到我們軍代室的新學員。雷震宇24歲，中等身材，黝黑敦實，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俞曉光長一歲，身材瘦長，戴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樣子。震宇是戰士考學上的軍校，言必“我戰友如何如何”，曉光是研究生入伍，經常聽他說“我本科的同學誰誰誰”“我研究生的師姐怎么怎么樣”。

分宿舍的時候，震宇選了離工廠近的望江宿舍，曉光則選了南坪公寓，我們軍代室大部分人都住在望江宿舍，而軍代局機關的公寓房在南坪，南坪公寓和望江宿舍隔了一條長江、一座中梁山，曉光每天要穿過長江上的橋和中梁山里的隧道，到軍代室上班。早先，我們都以為他倆會住在一起，生活有個照應，年齡也差不多，話能說到一塊兒去，沒想到曉光舍近求遠，還好，兩處宿舍的生活設施都是備齊了的，不用另行購買，倒也不算麻煩。

軍代室七八年沒進新人了，最年輕的同志都已經是少校了，現在一下來了兩個，總代表高興得不得了，決心好好培養。總代表指派了軍代室的高工、全軍輕武器專家艾林給兩人當師傅，3人簽了“師徒協議”，學徒兩年，期滿考試合格才能出師上崗，簽字驗槍。艾林每天帶著兩位高徒下車間開車床、上生產線分解結合、進靶場打精度可靠，還開出了一米高的書單讓兩人啃。震宇在軍校里學的就是輕武器，沒多久就基本上手了，曉光也是學的理工科專業，但不如震宇那么對口。我們經常在不同的場合，看見曉光恭敬地跟著艾林，就像顏回跟著孔子，我們就問艾林，這兩個徒弟你更喜歡哪一個??？艾林思索片刻，說，一個一點即透，一個勤學不輟，都是極好的孩子。我們仍不滿意，又問，你愿意把艾晴小妹許配給誰呀？艾林撓撓頭，說，那得由ai qing做主。我們分辨不清，不知道他說的是艾晴，還是愛情。

震宇和曉光有點一文一武的意思。震宇擅長各種體育活動，有了震宇軍代室的球隊又揚眉吐氣了，工廠女職工觀賽的也多了，加油叫好的也多了，總代表臉上特別有光。震宇平日里謹行低調，一到隊列里軍事素質就顯出來了，震宇當指揮員，口令動作干凈漂亮，講評起總代表也不含糊，3公里訓練考核，把老胳膊銹腿兒的我們甩了一圈又一圈，像一匹孤傲的狼。曉光好動動筆桿子，論文上核心期刊就跟我們上解放碑一樣，寫新聞稿也很像那么回事，演講比賽自告奮勇，往臺上一站，那聲調，那手勢，那情緒，一看就是練過的，政治部主任在臺下帶頭鼓掌。私下里，總代表不止一次地問過我：你說誰更有本事？

套用一句俗語，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兩年很快就過去了，毫無懸念的，震宇和曉光都順利出師了，在“謝師宴”上，艾林高工還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不知是為徒兒學有所成而高興，還是為快婿不成而遺憾，沒想到，這也是為曉光的送行宴。

雖然只隔著一座山一條江，我們再見到曉光已經是半年以后了，那是在全局范圍內舉辦的“強本領謀打贏”的崗位技能比武大賽，還請到了部首長出席，可謂場面巨大。作為比武大賽主持人的曉光，已交流至政治部當干事，而震宇作為選手，過五關斬六將，最終坐到了決賽的比賽臺前?，F在是決賽的最后一輪選答題，分值50分，答對得50分，答錯扣50分，此時，震宇和7號選手分數相當，都是900分，遙遙領先于其他選手，鹿死誰手，就看這50分了。我們在臺下捏著一把汗，艾林尤其緊張，伸長了脖子看震宇。作為專家，艾林參與了比賽題庫的編寫，50分的題是任職十幾年的工程師答著都冒汗的題，更別說剛上崗的震宇了。“現在，請5號選手選題?！蔽覀兟犚姇怨庥盟统恋穆曇粽f。我們順著曉光的目光，看向震宇，震宇坐在5號臺，先選，我在心里搖頭，只見震宇接過曉光詢問的目光，垂下眼簾，聲音顫抖，氣有點上不來似的，說：“選2號題?！?/p>

震宇答得不錯，得了30分，7號沒選，震宇第一。下得場來，震宇告訴我，他剛剛才打開上場前曉光遞給他的紙條，上面有幾道題，寫著編號的。你怎么不看呢？我問他。震宇答非所問，說，你知道嗎？宇姐，我有一次看見曉光從機關1號公寓樓出來。1號樓？都住著誰?。烤珠L？政委？主任？處長？我想了想，也想不清楚，就拍了震宇的肩膀說，走！喝慶功酒去！喝得興起的時候，突然就想到了總代表曾經問過我的問題，我編寫了一條微信：“條條大路通羅馬?！庇钟X得少了點新意和文藝范兒，就改成這個發了出去：人各有志，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