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俠

一部《聶隱娘》，讓“俠者”又掀熱潮。在若干年武俠小說浸淫后的想象下，所謂俠，先得有底氣，得有灑脫自信、守信重行、嫉惡如仇、寧孤獨不墮落的各種備胎，說到這個，不由得悵悵然想起了曾經的那位“俠者”董欣賓。

用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的藝術家身份來概括董欣賓必須是不合適的。他說：“進則出將入相，退則名醫文豪，人生末路做畫家。”種地，學畫，練武當兵，從醫算卦，一番梳理下來，竟然沒有董先生不精通的。

以我認識的天地居之董欣賓，首先是恨不能生逢亂世，那必得一大帥耍耍。退一步說，他精通醫理、周易，甚至政治改革，而他這一生，也是隱隱中以將相之才要求自己的。哪怕是退居蝸居般的天地居，依然有著春秋公子范的門客三千，以至于師母45歲壯年“病退”，專門從事招待工作。可惜的是天不假時，滿腹才華統統抒發于作品中。

前文說到，當俠者，要不得有蓋世武功為底氣去行俠仗義，要不得有滿腹才華為自信去為氣任俠。董欣賓之俠氣，正是源自于他多年來掙扎于艱苦中輾轉而始終勤奮于學的信心。

董欣賓一生江湖氣，照顧師友學生自不必說。尚記得南湖新村路口師母聲聲呼喚的身影，以及他們家的餃子、桃花酒，和天地居里難以轉身卻豪氣凌云的揮毫瞬間甚至無處不在的點點墨跡。他俠骨柔情，待人好時恨不能掏心掏肺，百煉鋼成繞指柔，可揮斥方遒時言語刻薄。嬉笑怒罵無不痛快淋漓。愛恨交際，非愛即恨，憤世嫉俗，便是他一生的寫照。也正是這般大愛大恨的性情，卻成了他寧孤獨不墮落，郁郁而終的緣起。

可以說，俠肝義膽成就了董欣賓。上至公卿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只要他看得上，都是登堂入室傾心而交，對不上眼的，必照著七寸毫不留情狠擊。所以，體現于他的作品中，也是那錚錚鐵骨的松樹最得人心。

董欣賓的“俠”，最終落于他所謂的末路畫家上。即便如此，他在繪畫上的才華也與他的為人保持高調的一致：破傳統，破格局，開一派先鋒。只是那中鋒線條便惠及一眾中國畫者。上世紀80年代，栗憲庭就行文稱其為新文人畫的奠基者。

立于當代，反觀經典，我們于中國繪畫上最大的缺失還是文化，更精確一點的說，缺失的是文人。文人不僅僅是會讀書的人，也不僅僅是會寫文章的人。文人跟“俠”一樣，大者需要于國于民，至少也需要有獨立的思想和人格以及價值與操守，方能成“家”。

生而不能逢時，是大俠董欣賓的悲哀。上不能奮起一搏揮斥沙場，只能仗義不能行俠；下不能揮灑畫筆圓滿終身，只身囚于天地居方寸間難得暢快淋漓。

嗚呼，僅以本期《董欣賓傳奇》紀之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