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農迷途

受國際乳制品價格下跌影響，中國奶牛養殖正面臨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后的又一輪“受傷”。

河北省行唐縣——在這個人口只有55萬的縣城里分布著107個奶牛養殖小區，它的規模在河北省排名第一，全國排名第三，蒙牛、三元、伊利、君樂寶、旺旺六家知名乳液集團都將行唐縣作為奶源基地。

但在國際奶價頻頻走低，進口乳制品增加的大環境下，該縣的鮮奶收購價格持續走低，一度到了3元/公斤都無人收購的境況。

于是，每日倒鮮奶、鮮奶喂豬等新聞頻頻曝出。行唐縣倒奶現象并非個例。攤開中國地圖，內蒙古、黑龍江、河南、山東、京津冀——這七個占據2013年中國奶產量71%的省份都出現了倒奶事件，甚至奶源一直緊張的廣東也出現倒奶事件。

這一切是否預示著中國乳制品業正進入下一個調整周期？

散戶以及奶牛小區的末路

如何看待此次全國范圍內的奶農倒奶？在2015年1月共識網做的調查中，有43%的網友將倒奶的根源指向中國奶源的質量問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數據可以說明一切。在公開數據中，我們可以發現，2005年中國液態奶進口量為3800萬噸，但自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爆發后，這一數據急劇上升：2010年為1.59萬噸，2011年為4.05萬噸，2012年為9.38萬噸，2013年為18.45萬噸——每年幾乎都成倍地增長，在4年內增長了近10倍。在可預計的2015年這一數字還會繼續增加。而與此相對應，2014年中國乳制品加工總量首次出現負增長。

這些數字的背后很多事情耐人尋味。

在中國，整體而言，養奶牛主要分為三種：散養、養殖小區、規模化牧場養殖。在2008年之前，散養是中國奶源的主要來源，三聚氰胺事件之后國家出臺一系列措施引導奶牛標準化、規模化養殖，同時也大力引導乳企加強奶源基地建設，于是養殖小區、大型牧場在中國開始慢慢崛起。

所謂奶牛養殖小區俗稱奶站，建設者提供養殖場地、設備等吸引散養的奶牛養殖戶入住，建設者統一為養殖戶發放飼料并統一銷售給乳制品企業，從中賺取差價。

2008年之后，標準化生產的養殖小區在全國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在某些產奶大縣，有的近90%的奶源來自奶牛養殖小區。

消費者、奶農、乳企、外國乳企、政府每個都是乳制品價格中的博弈者。在2008年后，政府一方面鼓勵奶農提高質量，另一方面部分限制進口奶粉，于是國內奶價迅速回升。

于是，在奶農與乳企的博弈中，奶農是“牛”的。圣元國際董事長張亮在一次采訪中說，在國內供不應求的市場中，國內奶農契約精神不足，“市場不足，奶農坐地起價”。

質量問題、契約精神問題、價格問題一系列迫使國內乳企開始下大力氣做自己的奶源。

根據網上公開的數據：截至2012年，伊利已經建立了7座自己的牧場，并在奶源基地以及升級上花了74億元。2013年蒙牛花了30億投資了兩個奶源生產企業。與此相對應的，2013年蒙牛的奶源供應方從2010年的3200家減少到不到2000家。

除此之外，2008年之后，中國90%的乳企開始做起全球找奶源。比如圣元主要從新西蘭進口奶源，2014年又與法國合作投資1億元建設奶粉廠，其產品專供中國。

中國乳制品行業本身的發展就令世界為之不解，因為相較于國外先有奶源再有奶企的模式在中國是倒過來的，即先有乳企，后找奶源。

于是，關于奶源的種種是非譜寫了十幾年以來中國乳企的發展歷程。只是這一次，被淘汰的可能是2008年后涌現的養殖小區。

“三聚氰胺淘汰了散戶，這次奶價危機很可能要淘汰的是養殖小區。”關中一位養殖大戶對記者如此感嘆。

拒絕不了的國外奶源

盡管有政府的大力支持，中國乳制品企業在2008年后開始慢慢走向復蘇，但是不能否認的是，近幾年進口奶在以3倍的速度增長。

“中國市場正在進入全球化的奶價體系。”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進口牛奶貿易商如是說。

一方面是中國消費者的選擇，另一方面中國的進口政策也加速了中國奶業進入全球化體系中。

2014年，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荷蘭，表示“中方歡迎荷蘭加大對中國奶制品的出口”。同年，中國與澳大利亞簽訂協議要在四年內逐步取消牛奶關稅。

事實上，在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后的第二年，新西蘭就已經享受出口到中國的牛奶每年遞減1%的關稅。

無論是荷蘭、澳大利亞還是新西蘭，其奶牛養殖歷史都悠久，且因為地廣人稀，放牧養牛，其養殖成本極低。而中國的奶牛養殖大部分為圈養，其80%的成本都用于飼料。

因此無論是質量還是價格，中國奶源總是差于國外奶源。

這時候，“政府之手”就開始發揮作用。2008年之后，國家幾大部委開始聯手扶持國內奶企，包括貸款補貼、產業升級補貼等。農業部、財政部、國家質檢總局、工業和信息化部以及發改委都在這幾年安中對奶業“發文”。

在此次全國大范圍奶農倒奶事件中首先發聲的是農業部：2015年1月7日，農業部下發《關于協調處理賣奶難穩定奶業生產的緊急通知》。

雖然在農業部發文后，無論是河北省行唐縣還是京郊的延慶縣其多余牛奶都被奶企收購，但至于收后會如何，無論是媒體還是奶農都關注甚少。

在一則小新聞中，飛鶴乳業在政府協調下，收購了奶農8噸多牛奶，只是轉手卻將牛奶全部倒到污水處理站。

“倒了，就是對產業保護。”資深奶業專家陳渝說。也許這時候，才真正體現了“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