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前紅：走入憲法之門

秦前紅，男，法學博士。現任武漢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大學憲政與法治國家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武漢大學憲法與行政法教研室主任、武漢市人大常委會委員、武漢市青年聯合會常務理事。同時兼任中國法學會憲法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法學會比較法研究會常務理事、湖北憲法研究會副會長、湖北地方立法研究會副會長、湖北省政府首席行政復議專家、武漢大學校長法律顧問等社會職務。同時是中國人民大學、深圳大學、新疆大學、鄭州大學、廣東商學院等十多所大學的兼職教授，2006年香港大學法學院高級訪問學者。

2013年度，共識網第二屆“共識人物”獲獎者。

我們給共識網評選出的“共識人物”做了一系列報道。但是2013年度的獲獎者之一——秦前紅的采訪卻延宕至今。事實上，秦前紅經常到共識網來說學問，但是找他約一次人物專訪卻很難，直到去年末，在深圳“大梅沙中國創新論壇”與會期間，我們才得以短暫碰面。

時間是夜里10點半。他匆匆地從另一場法學激辯的碰面中趕來，第二天，他要在“司法體制改革與法治中國建設”分論壇上做主題發言。

時間緊迫。

正如今天處在十字路口的中國法治建設。

幸運的六八式

今年是秦前紅進入武漢大學的第34個年頭，他曾經用經濟學里的“木桶理論”粗糙地評價自己在法學領域的專業貢獻。“木桶里面裝多少水，取決于那塊‘短板’，今天哪怕是法學院里的‘屌絲’，也是非常努力過的。作為我這一代人，我在法學院扮演一塊短板的時候是沒有丟人的。”

過去三十年，中國著重發展經濟，伴隨市場經濟的成長而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大多經歷過六十年代饑寒的童年，意識形態高企的少年，有過氤氳理想主義氛圍的歲月。秦前紅是典型的六八式，出生在六十年代，求學在八十年代，僥幸享受了完整的學歷教育，因為分配工作而不用擔心就業，得以過輕松自主的讀書生活。也曾經在武大桂園六舍的門前，擠在系里唯一一臺電視機前追看1982年的世界杯轉播。但最幸運的，還是得以和中國的法律體系共同成長。

“主持82憲法修改的彭真是從牛棚里放出來的”，只有“有過民主切身之痛的人才能認識到憲法的美好”。這和今天的法律系新生們的經歷不同，后者只從政治課本里認識憲法和法治。

吳邦國說：“中國的法律體系已現雛形”，已經從“建設法制”走向“建設法治”。秦前紅不太同意這個觀點。“因為講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建成，簡單地說立法，開動立法機器炮制了很多經濟領域的立法，刑事領域的立法。但是憲法第35條所講的政治權利和自由包括言論自由，新聞自由都沒有立法。新聞自由的立法草案本來是數易其稿，在出臺前夕被陳云否定了，理由是過去在國民黨時期，國民黨有所謂的新聞自由法，讓我們有空子可以鉆，現在我們不能讓別人鉆我們的空子。罷工的問題、農民結社權的問題、更上位的政黨法治化的問題，這些立法都是缺位的，因此不能說法律體系已經建成。”在憲法的語境下，誕生了大量的法律，但是相應的法律權威卻沒有樹立起來。究其根本，是什么原因呢？

這些話需要有人來說，在追求“和諧”的社會里，應該允許一些高尚的人存在。

為法律信仰

2014年武大法學院畢業典禮，秦前紅作為教師代表致辭時曾經講過這么一句話，“在當下法治發展的時刻，你面對危險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不要嘲笑那些勇敢的、有熱情的人，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但是不要扭曲如蛆蟲，這樣一個時代是需要法治吶喊的。”

童之偉過去力勸秦前紅到上海或北京去。因為在上海做教授比在武漢做教授影響力高50倍，在北京可以高100倍。秦前紅認為是100倍，他經常出來說些話，但是即使在武漢當地，也少有媒體知道他到底干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情。

更早之前，秦前紅吹過一個大牛，說：“武漢大學法學院在現實里有很多有名的老師，但是在網絡上，我最有名。”他在社交網絡上的觀點經常被引用，文章或點評有著驚人的閱讀和轉載量。

作為社會一分子，他用學識諫國策。對發聲者來說，提升人氣，才能引起共識。

去年，武漢市婦聯聯合武漢市各大主流媒體經過各方嚴格評審遴選出武漢市在教育、科技、實業領域具有重大貢獻和影響力的十位時尚人物，秦前紅教授是武漢高校教育界唯一獲此殊榮的教師。

武漢大學校報評論說，秦前紅以學術、思想與精神來影響和推動公民法治生活的進步，為法治建設貢獻了自己的智識。

做老師，他教書育人;做學者，他用清晰說模糊;做常委，他敢較真。第一次出席武漢市的人大會議，秦前紅就要求財政局長解釋納稅人的錢具體是怎么花的，并且一定要在當場給予答復。

這樣做是否“合適”，不在他的關心范圍。共識人物的頒獎詞上說：“他關心中國的法治進程，也關心紙牌屋和短道速滑，他關心憲政和兩會，也關心恒大和李娜。他指出了憲法變遷的原因、論證了其變遷的一般規律，并率先系統地研究社會主義憲政理論。最為重要的是，他始終在努力促成東亞法學界達成共識。‘博觀約取，慎思篤行，做有良知的人’是他的人生理念，他，就是武漢大學法學院教授，秦前紅。”

秦前紅 解讀法治關鍵詞

1 四中全會

四中全會公報里最大的亮點，是提出：堅持依法治國首先要堅持依憲治國，堅持依法執政首先要堅持依憲執政。健全憲法實施和監督制度，晚上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憲法監督制度，健全憲法解釋程序機制。

根據憲法第67條，全國人大常委會負責解釋憲法，監督憲法的實施，我國“冰封”已久的憲法監督制度有望被激活，今后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有望成立專門機構行使違憲審查權，各級權力部門的違憲行為將被糾正。

2 司法改革

司法改革是全面深改的排頭兵。主要面臨三大任務：司法去行政化、司法去地方化、司法人員精英化。作為司法人員精英化的具體實現手段的司法員額制，是本次司法改革必須直面的最大難題。

3 城鎮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城鎮化是官民共謀的結果。官方借由城鎮化來拉升經濟增長，擴充土地財政，推進規模農業的試驗。民間對城鎮化的訴求則有著更為復雜的原因，諸如尋找新的發展機會，為了讓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以及投資不動產讓自己的財產保值增值等。

城鎮化是自發與自覺間雜而行的，且因為在人口眾多如斯的中國開展城鎮化并無先例可循，所以對待城鎮化不可率爾操觚，操切冒進，反而更應如臨淵履薄一樣惕然警然。目前凸顯的問題是供水脆弱、垃圾圍城、規劃無序。

惜乎近三十多年來國人都在重復吞咽“先發展后治理”的苦果，且為以往更盛。

4 國家憲法日

“國家憲法日”的設立是重要一步，但不能滿足于此，關鍵還在于系統縝密的憲法宣傳和布置、領導干部要首先帶頭遵守憲法、實踐中對違反憲法的行為要大力監督和揭露，這樣才能真正使得憲法落到實處。另一方面，也要吸取先前普法宣傳的一些經驗和教訓，一次行動比一百句口號要有用得多。

5 反腐與民主

新中國民主演進的重大缺失在于忽略民主的運行機制的建立與健全，以為只要建立了人民當家做主的政權，社會主義民主的優越自然而然就能發揮出來。建國六十多年來，中國選舉民主的發展基本是停滯的，人民代表大會遠未發揮出制度設計的應有功能，執政黨黨內民主、國家政治民主、社會自治民主運作的基本規律及其相互邏輯關系在理論與實踐上聚訟不休，民主發展的理想圖和路線圖均處于晦暗不明的狀況……是以，雖然反腐動作頻仍，執政黨似乎也表現出直面家丑、壯士斷腕的勇氣，但其效果似乎仍然難敷社會期待，這恰好反證了若民主不彰則反腐的實效未必良好。

6 地方立法權

賦予更多的設區的市以地方立法權，其積極效益不可否認，但其中存在不少憂患之處亦值得我們關注，尤其是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加享有地方立法權的城市數量是否必須。答案是否定的。其中最關鍵的理由便是：探索型改革基于降低試錯風險和改革成本的需要，往往趨向于“分步走”的改革路徑。于此層面而言，分批賦予設區的市以地方立法權或許更為穩妥與合理，當然賦予地方立法權的條件可不如批準“較大的市”那般苛刻，《立法法修正案（草案）》對此所做的制度設計可謂合理，其規定：“前款規定的其他設區的市，開始制定地方性法規的具體步驟和時間，由省、自治區的人民大會常務委員會根據本省、自治區所轄的設區的市的人口數量、地域面積、經濟社會發展情況等因素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