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語言

又是一個漫長的黑夜，雨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相比之下，父親的話顯得格外少。

每次放月假的前一天晚上，那個平淡而又熟悉的聲音，總會出現在電話里。內容也總是一成不變，仿佛程序化了。“明天放月假，來不來接我？”每次我都這樣問，雖然明知結果只有一個——“明天很忙，你還是自己坐車回來吧。”父親幾乎每天都在忙，即使我回家后，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剛開始我還抱怨，后來就慢慢習慣了。可這次，情況有了些不同。

本來身體一直很差的我患上了重感冒，頂著沉重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對他說：“明天來接我吧，我感冒了。”可電話里傳來的依然是：“明天很忙，你還是自己坐車回來吧。”冷酷的聲音，像一把利刃，穿透了我的胸膛。這一次，我不再沉默，對著話筒吼道：“你天天忙，來接我一次都不行嗎？”聲音最后竟變成了哀求。

不知沉默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又有什么聲音傳來。那聲音離我那么遠，仿佛遙不可及。我掛斷了電話，閉上眼，黑暗如潮水般將我吞噬，讓我無法呼吸。孤獨、無助、恐懼在啃噬著我的心，可虛弱的身體不讓我去梳理萬千思緒，只得昏昏睡去。

雨似乎也靜默了。

第二天，天空還是那么陰沉，仿佛強忍著眼淚，但只要一點觸動，就會爆發出來。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和疲倦的心熬過了上午的課，終于等到了放學。鈴聲響后，我趴在桌子上，看著其他家長接過孩子手中的包，熱切地詢問著這個月的學習和生活，然后滿臉笑容，向校門走去。最后，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教室，在這空蕩蕩的校園。

硬撐著站起來，我背起書包向門口走去，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重重的喘息聲。父親滿頭大汗，頭發上沾滿了灰塵，褲角上還沾著泥漿，就這樣突兀地站在我面前。我用微弱的聲音叫了聲爸，正準備詢問，他就先開口說：“剛從工地上下來，路上水洼也太多了，車就停在門口。”還是那么簡短的話，就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他把手在衣服上搓了幾遍，才拿過我的書包。兩手相觸的瞬間，我心里一陣難過，那是一雙粗糙的、長滿老繭的雙手，是撐起一個家庭的雙手啊！

上車后，我沒有再說話，緊靠在父親身上，任由風雨在耳邊呼嘯，我心里卻是一片晴天。

點評

文章前后對比的筆法很有意味。作者在漫長的黑夜里，聽雨喋喋不休地訴說，而父親的語言與此相比顯得格外少;月假前自己的煩躁與哀求和靠在父親身上心中的一片晴天形成對比;等待父親時自己孤身一人與其他家長、孩子歡樂的場面形成對比。作者通過一系列的對比，成功地刻畫出了一個沉默寡言的父親形象。父親對于孩子的愛，不在于說多少“我愛你”，而在于他做了什么。

【作者系湖北省松滋市第一中學玉嶺山文學社社員，指導并置評：張興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