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壽享101歲的世紀老人林林老師逝世已經四年了。這些日子,我時常懷念與他相識相交的那些時光,心中充滿感慨。20多年的時光倏忽而過,他老人家那凝重睿智的面容,敦樸寬厚的長者風度,卻留給我深深的記憶。
初識林林老師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1983年仲秋,我到北京出差時,拜訪了時任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副會長的林林老師。
記得那是一個北國初冬的傍晚。桔黃的燈光,顯得格外溫柔,林林老師在他的書房里熱情地接待我。當時,我還是一剛剛踏入文壇的無名小輩。林林老師與我就文學創(chuàng)作、人生藝術等話題促膝而談……
我慶幸能在剛剛踏上文學創(chuàng)作這條艱辛的道路時,與一位值得敬重的文壇前輩相識,得到親切的關懷和教誨。
林林老師住宅的客廳、臥室、書房,沒有現(xiàn)代化的擺設,沒有華麗的裝飾,每件生活用品都是極其普通的;桌椅、書柜、寫字臺……顯然都是用過多年的東西了,就連他的服裝,也十分樸素,一身深灰色中山裝。然而,在這樸素的環(huán)境中,卻珍藏著許多真正寶貴的東西;那一幅幅名家字畫,書櫥里各種古籍名著……全都給人一種古樸高雅的美感。
林林是戰(zhàn)士,無論是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還是在和平建設時期,他始終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林林更是藝術家,他不僅是享譽國內外的外交家,也是國內外知名的詩人作家、書法家,他的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詩歌、散文佳作,留下許多珍貴的墨寶。
著名詩人艾青在《中國現(xiàn)代百家詩選》一書序言中,評價八年抗戰(zhàn)期間我國卓有成就的詩人時,特別指出了在“南方的林林”。
少年時代,林林對文學藝術便具有深厚的興趣,特別愛讀新文學的書,經常和有共同志趣的中學同學在一起討論學習魯迅的《狂人日記》、《阿Q正傳》,郭沫若的《女神》、《星空》,謝冰心的《春水》、《繁星》,都是他喜愛閱讀的名家著作,從那時候起,林林踏上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
青年時代,林林面對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國家,燃起了他胸中的正義感和愛國心,他懷著尋求救國救民真理的愿望,遠涉重洋東渡日本求學。在日本期間,他接觸了一些愛國志士和共產黨人,隨即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之中。1934年夏,他由蒲風、陳辛仁介紹,參加了左聯(lián)東京分盟。1935年冬和丘東平等任干事會干事。這個時期,他為分盟領導下的三個雜志《雜文》(后改為《質文》)、《東流》、《詩歌》(后改為《詩歌生活》)寫稿,主要作品為詩、評論、散文;并從日本雜志重譯高爾基的若干篇文學論文,作為《質文》社文藝理論叢書出版(1936年夏,上海光明書局)。那時,他對于德國詩人海涅和他的詩懷有深厚的興趣,故此,在《詩歌生活》發(fā)表過介紹海涅的文章。他創(chuàng)作的一首反映蘇區(qū)人民剛剛長征過后情景的詩《鹽》,產生一定的影響,被一位臺灣同志譯成日文,刊登在日本雜志《詩精神》上。
抗戰(zhàn)爆發(fā)后,林林懷著救國救民的愿望,回到在日寇鐵蹄下遍地瘡痍的祖國。1937年秋抗戰(zhàn)烽火在上海爆燃時,剛從日本回來的郭沫若創(chuàng)辦了《救亡日報》。林林便積極向該刊撰文投稿。這期間,他曾隨郭老到戰(zhàn)地采訪,寫下了名篇《星夜戰(zhàn)地散記》,真實地記錄和謳歌抗戰(zhàn)情景,在《光明》戰(zhàn)時號外第七號發(fā)表。此外,他還參加上海文學界救亡協(xié)會,和陳辛仁、梅益等到前線救護傷兵,同時也在難民收容所工作。翌年,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年春至1941年春,他與夏衍等革命文化人一起在以郭沫若為社長的《救亡日報》社任編輯。此時他是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桂林分會成員。在這個時期,他曾和艾蕪等舉辦文學講座,并創(chuàng)作了不少有關抗日的詩和雜文,有影響的雜文集《崇高的憂郁》作為野草叢書之一,于1941年夏在桂林出版。為宣傳抗日救國,喚醒民眾,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他握緊手中的筆寫出了一篇篇富有戰(zhàn)斗力的文章,為黨的革命文藝事業(yè)作出應有的貢獻。
解放前夕,林林曾到香港達德學院和南方學院任教,兼任《華商報》副刊編輯。這時期他在《人間書屋》出版了反映菲律賓游擊戰(zhàn)爭的詩集《阿萊耶山》、《詩歌雜論》和海涅的詩集《織工歌》。靜聞同志為此書寫了一篇很好的序文。同時,他還在《橄欖書屋》出版海涅愛情詩集。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這個時期已日臻成熟,形成了“辭章不求藻飾,不務鉛華,似淡如清水而實如香醪”的藝術風格。縱觀他的作品,無論是詩歌、雜文,還是評論、譯作,都十分鮮明地反映著他愛國憂民的一片赤子之心。
1949年秋,林林從香港到廣東東江轉入廣州,參加了廣州文教接管委員會工作。先后在華南文聯(lián)、中共華南分局宣傳部文藝處、廣東省文化局任職。并為《廣東文藝》(原名《華南文藝》)寫詩和評論,同時編譯了菲律賓的詩和短篇小說集《最后書懷》,在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1955年以后,林林任中國駐印度大使館文化參贊期間,對印度人民的優(yōu)秀文學藝術作了大量研索,著有《印度詩篇》詩集,于1958年在作家出版社出版。1972年,他翻譯了魯迅給日本朋友增田涉的全部書信,于1976年8月編入人民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魯迅書信集》。他在繁忙的工作中,筆耕不輟,先后出版了散文集《扶桑雜記》、《海和船》,詩集《雁來紅》和編譯了《日本古典俳句選》以及發(fā)表了散見于國內外報刊的一定數(shù)量的詩詞、散文、雜論、回憶錄、讀書札記等佳作。
“詩人是藝術家,也是戰(zhàn)士。”林林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作為藝術家,他以其富有強烈時代感和戰(zhàn)斗性的詩文抒發(fā)了對祖國和人民深摯的愛;作為戰(zhàn)士,他以幾十年如一日勤奮忘我的精神,在任何崗位上一如既往地工作著,赤誠報效祖國。
艾青同志在《雁來紅》序言稱贊“詩人林林是緊緊跟著時代前進的”,這是對林林最概括的評價。
林林曾身兼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副會長,中國日本友好協(xié)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理事等職,工作是相當繁忙的,但他始終筆耕不輟。他離開故鄉(xiāng)幾十年了,從未回過養(yǎng)育了自己的故鄉(xiāng),但他對家鄉(xiāng)是滿懷深情的。在他的散文《懷鄉(xiāng)小記》中,他用樸素的文筆深情地追憶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回憶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憶及舊社會家鄉(xiāng)人民蒙受的災難時筆下沉痛悲憤,談及解放后家鄉(xiāng)日新月異的變遷時,喜悅之情躍然紙上,他無限深情地寫道:“……我希望有個繁榮昌盛的祖國,也有個繁榮昌盛的家鄉(xiāng)。”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多次于出差北京時拜訪林林老師。他總是熱情而周到地接待我,給家鄉(xiāng)晚輩予諄諄教誨。1985年春節(jié),我收到了林林老師寄來的一幅字。他老人家用兩句唐詩寄寓了深深的思鄉(xiāng)情:“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你是從故鄉(xiāng)來的,你來的時候,故鄉(xiāng)的梅花已經開了嗎?
林林老師,您那良好的祝愿,在神州大地,在您魂縈夢繞的故鄉(xiāng),已經化為現(xiàn)實了;不獨梅花開了,百花亦已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