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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是家中的獨子,我是家中的獨女,兩年前我們迎來了家中的第三個獨生子女。兒子充分發揮了射手座的特質——活潑好動、精力無限,若哪天整日乖巧一心向睡,那毫無疑問定是病了。
兒子出生后,日子雖然忙亂,有雙方老人輪流幫忙照看,卻也沒有陷入電視劇中上演的極度瘋狂與崩潰。直到兩個月前,公公因為心臟病住進醫院。
一臺心臟搭橋手術進行了六個半小時,高達百分之三的手術風險讓等候在外的每個親屬都像經歷了一場劫難。好在公公劫后重生,從手術室轉到重癥監護室。在重癥監護室門口逼仄寒冷的通道,來自各地的病人家屬裹著大衣席地而臥,隨時等待里面傳來的各種消息,雖然,大多數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年過六旬的婆婆最長的一次在醫院通道住了六天六夜,老公和我也隨即開啟了醫院、單位、家三點奔波的模式。

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里,我們穿過省城霧霾籠罩的大街小巷,忍受著如蝸牛般前行的車流,排隊進入濟南人氣最旺的醫院停車場,恨不得把自己變成紙片人塞進醫院總是人滿為患的電梯。尤其是我,開車撞到護欄,倒車蹭倒軟桿,買飯不帶錢包,上公交不刷卡,帶兒子打疫苗不帶接種證……這些事兒我都干過,有些還不只一次。
某天晚上,老公疲憊不堪的回到家,突然說:“媳婦兒,要不咱們再生一個吧?”驚愕之余,我不禁擔心他又受了什么打擊,要知道老公每次周末帶娃一天都要哀嚎半天:“累死我了!明天去單位休整一下!”追問之下才了解到,和公公住在同一病房的老大爺有三個兒子,還有孫子孫女七姑八姨若干,不僅三個兒子每晚輪換陪護,病房里每天看望的親戚更是絡繹不絕。相形之下,老公頓覺形單影只,人生凄涼。
原來如此。不過,經常晚上去醫院陪護的老公并不知曉詳情,公公在醫院跟病魔戰斗的同時,家里每晚也在上演著另一場“戰斗”。兒子每天調皮有道,吃喝拉撒這些常規動作暫且不論,單是睡覺一項就足以讓人徹底崩潰。在我的手機里存儲了他的種種“罪狀”:深夜12點堆積木、一點玩倒立、兩點打太極扇、三點在床框上走“平衡木”……終于有一天不到九點就睡了,全家人長舒一口氣。結果半夜一點又起來玩到五點。老媽喟嘆:“這還不如直接晚點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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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曾經討論,獨生子女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有人回答,“不敢死,不敢遠嫁,特別想賺錢,因為他們只有我”。這句話一下戳中了很多獨生子女的心聲。作為獨生子女,我們集千萬寵愛于一身,也集千萬孤獨于一身。而很多時候,我們竟然忽略了:我們的父母,才是最孤獨也最缺乏安全感的存在。
我的父母四年前告別老家來到濟南。用他們的話說,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家。可是唯一的女兒忙于工作并無多少時間陪伴他們。初來乍到的父母就經常繞著小區散步,偌大的小區全部逛完得一個多小時,他們卻每次“一個認識的人都碰不上”。想去逛個公園或者商場,卻無奈“你們大濟南出門就得坐車,遇上堵車半天都回不來。”
好在沒過多久,老爸加入了小區的太極拳隊,老媽則愛上了廣場舞,兒子出生后,他們更是忙得完全沒有時間考慮孤獨問題。不過,我慢慢發現他們的關注點雖然增多了,卻始終未曾從我身上移開過。
每次出門,老媽都要忙里偷閑叮囑我“多穿點”“開車慢點”;晚上加班,也總不忘問一句:“吃飯了嗎?要不再吃點?”……仿佛我一個人離家在外的十年過得都是缺衣少吃,流離失所的日子。不過,日復一日,我還是從這樣的叮囑中意識到獨生子女對一個家庭的重要性,對于已經不再年輕的父母,大概他們對我們的期待,就像是龍應臺在《目送》中寫道的,“幸福就是,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來了,書包丟在同一個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張椅下。”
我的父母是中國父母中最普通的代表,我也不過是萬千作為“小皇帝”、“小公主”生長起來的獨生子女的一員。眼見“421”式的家庭人口結構,嚴重的老齡少子問題,中國老齡化的浪潮一波比一波洶涌,他們把最好的人生給了子女,再用剩下的人生來守候唯一。而脆弱的“獨一代”“獨二代”既無兄弟姐妹的情誼,也無叔伯姑姨的理解,從現在到未來將在經濟、文化、倫理、心理等各個方面都不堪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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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9日,十八屆五中全會閉幕,會議決定:全面實施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政策。二胎時代來了,生還是不生?
只要看老百姓對孫儷的小女兒、林志穎的一對雙胞胎兒子有多關注,就知道人們對“子女成雙”的期盼有多熱切。但在逐年上升的物價和生育成本面前,這個“好”字并不容易。
我的一位同鄉,兩年前喜得一對雙胞胎。雙喜臨門之下,家里卻炸開了鍋。婆婆和媽媽應付不了,又請了一位保姆幫助照看孩子,一位小時工負責洗衣做飯,奶粉、衣服、尿不濕這些雜項暫且不說,為了出行方便又添了一輛七座家用車外加兩輛兒童車,每次出門都浩浩蕩蕩如搬家一樣。
曾有網友提議,勸人多生一個的應該每月捐2000元人民幣,支持事業女性生二胎基金,并贊助陪月費、保姆費等直至孩子上學,最好附送德國奶粉,雖是玩笑,卻反映如今在國內養孩子,精神和經濟負擔之重。
根據最新一次人口普查的結果,中國生育率已經降到了1.18的低水平,遠遠低于歐美發達國家和東亞鄰國。出生率的降低會導致整個的養育體系完全奢侈品化,就是說“平價的哺養和教育體系不復存在”了。這種奢侈品化不僅僅是價格的方面,還有精力方面,從而不分貧富的射殺所有生育適齡人口。
比如說教育,因為所有的教育目標和希望都在一個孩子身上,即使家里只有20萬,也不惜借錢湊30萬給孩子選擇重點中學。為數眾多的家庭愿意支付超出家庭所有儲蓄的代價來為孩子選擇中學。一個家庭如果是多子女,就絕無可能為孩子支付這么高的價格,否則老二考不上怎么辦。再看看龐大的奶粉進口和代購市場,在大城市條件好些的家庭,甚至所有的嬰幼兒穿用都非進口不買……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物質上限在支付嬰幼兒的哺育。
此外,如今的孩子從呱呱落地起,磕了、碰了、撞了、丟了……一系列的安全隱患,猶如隱形“殺手”潛藏在孩子身邊,過去的“散養”模式顯然已經無法適用。若再將這些安全問題乘以2,有多少父母具備如此強大的神經?
德國《圖片報》的一個記者曾走訪了一個拿救濟金的家庭,男主人30歲,妻子23歲,他們有一個出生不久的孩子,這個家庭幾乎所有用品,從拖鞋、襯衣、小孩床,到洗衣機、電視機、爐灶都是由社會福利局付款購買的。除此之外,他們每月還能領到350歐元的房租補貼、385歐元的生活費。
在瑞典,除了超長的450天產假之外,老婆生孩子,老公也跟著休9個月的全薪“產假”;研究數據顯示,一位貧窮失業的美國母親,如果她有二個孩子,領取的社會福利相當于年薪36000美元的工人。
二胎,生還是不生,是人性的自然選擇,是對身體的自我主宰,更是在茫茫人海,尋找兄弟姐妹,尋求溫暖的親人依靠。然而,沒有民“生”,就沒有民生。二胎時代已來,配套政策還會遠嗎?
(賈文佳,《齊魯周刊》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