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部級干部,從死緩減成無期
事實上,在薄谷開來和劉志軍減刑消息發布的前一天,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還發布了一份《關于審理罪犯黃光裕減刑案件的公示》。公示稱,2015年12月7日,刑罰執行機關建議黃光裕刑期減去1年。
但由于劉志軍、薄谷開來減刑的新聞傳來,這條消息,并未在網上引起與黃光裕身份相符的波浪。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高官減刑四個字上。

近年里,劉志軍外,還有七名部級干部由死緩改成無期:許宗衡、陳紹基、王益、陳同海、劉志華、王守業、皮黔生。
深圳市委副書記、市長許宗衡,于2009年6月因涉嫌嚴重違紀接受調查。2011年5月9日,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深圳市原市長許宗衡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許宗衡犯受賄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廣東省第十屆政協主席、黨組書記陳紹基,于2010年7月23日,被重慶市一中院判定犯受賄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王益,于2010年3月30日,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出庭受審,對收受賄賂1196萬余元的指控表示認罪,被判死緩。
北京市原副市長劉志華,于2008年10月18日,被衡水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構成受賄罪,情節特別嚴重,應當適用死刑刑罰。但鑒于劉志華案發后能主動坦白部分犯罪事實,絕大部分贓款、贓物已追繳,遂判處其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還有江西省政協原副主席宋晨光、中移動原副總經理張春江、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原總經理陳同海、海軍原副司令員王守業、天津市委原濱海新區工委書記兼管委會主任皮黔生、原黑龍江綏化地委書記馬德等等,這些高官,在落馬后不過寥寥幾年,均從死緩減為無期徒刑。
早年里,通過非法操作減刑的新聞屢屢見諸報端——上海富商周正毅第一次入獄,4名干警非法為其操作減刑而落馬;遼源打黑第一案的黑老大劉文義,一審獲刑20年,最后改判5年,因“技術革新”,服刑3年出獄,此后劉再次被抓,牽扯出4名吉林高法的法官;山西臨汾監獄政委王勇民受賄后為多名在押犯辦理保外就醫,王被判刑5年;寧夏監獄管理局副局長熊斌受賄為販毒主犯周彥吉辦理請假外出就醫,周脫逃后再次犯案,熊斌落馬,獲刑7年。
所以有人質疑:富商都可以操作,那么高官落馬,是否存在前門重判,后門輕縱的現象?
尤其是在2014年《刑法》改革之前,在民間的俗語中,有一句叫做“死緩等于12年”。按照當時執行的《刑法》減刑規定,對于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罪犯減為無期徒刑、有期徒刑后又被減刑的,實際執行的刑期不能少于12年(不含死刑緩期執行的兩年)。
其中,被稱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最大賣官貪官”的馬德,正是從死緩減為無期徒刑后,又獲兩次減刑,目前刑期只剩下17年。因此有人質疑:貪污腐敗的高官入獄,走的是免死—減刑—假釋路線圖?

為何高官減刑、假釋多
中國現行的減刑制度規定,由監獄對犯人服刑期間的認罪態度及立功表現進行考察,在此基礎上提出減刑申請,報服刑地中級法院批準,如判決死緩的則報高級法院批準。對于犯人立功或者認罪的表現,考察權在監獄,認定權在法院,檢方并未直接參與。
刑法學專家、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教授阮齊林坦言,依據現行刑法,“判處死緩的,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如果沒有故意犯罪,二年期滿以后,減為無期徒刑”。因此,是否存在“故意犯罪”,是衡量罪犯能否從死緩減為無期徒刑的要件。
阮齊林說,所有判處死緩的罪犯,死刑緩期兩年執行期滿后,只要沒有故意犯罪,就應該減為無期徒刑。“死刑緩期執行期間,即使表現一般,沒有立功、沒有被評為積極改造分子,只要沒有故意犯罪,就應該減為無期徒刑。對于符合條件的死緩犯,到期減為無期徒刑,這是我國死緩制度的一部分,是法定的,根本不存在法官自由裁量權等問題,所以不涉及是否公平等其他問題。”
阮齊林表示,判處死緩的罪犯,如果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故意犯罪、情節惡劣,例如在監所內故意傷害他人造成嚴重后果,那么經最高院核準后執行死刑,“這也是面對所有被判處死緩的罪犯的,貪官也不例外”。
至于為什么官員的減刑率這么高?中國人民大學刑法室主任、中國監獄學會理事韓玉勝說,這個犯罪群體以領導干部為主,相比殺人、搶劫一類的罪犯,文化素質要高很多,悔罪態度比較好,所以容易給人造成他們減刑假釋過多過快的印象。
2014年初,中央政法委就發布《關于嚴格規范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切實防止司法腐敗的意見》,對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案件可能出現的司法腐敗問題進行制度上約束,死緩最低服刑改為不少于22年。
薄谷開來、劉志軍的減刑公示,也是2014年6月1日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減刑、假釋案件審理程序的規定》實施后,首次發布的“重磅”人物減刑公示。

據曾經參與《規定》專家論證的中國社科院法學所訴訟法研究室主任熊秋紅解釋,公示制度2012年就有,但都是小范圍的,一般都在罪犯的服刑地公示,這樣人們認為依然有司法腐敗的空間,且確實有些減刑、假釋的規定遭到濫用,引發社會關注,所以最高法2014年又出了這個司法解釋。
從去年6月1日起,所有獄中大人物、小人物的減刑、假釋,都已通過這種方式向社會公開。
而在2015年11月1日起,《刑法修正案(九)》正式施行,在2015年11月1日后判處的罪犯,對犯貪污、受賄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人民法院根據犯罪情節等情況可以同時決定在其死刑緩期執行二年期滿依法減為無期徒刑后終身監禁,不得減刑、假釋。
也就是說,薄谷開來和劉志軍不過是搭了最后一班車,如他們之后入獄的官員們,就再也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了。
寫文章,搞發明,都能減刑
劉志軍被關押在了著名的秦城監獄。曾有人描述秦城監獄犯人的服刑生活,他們的監房比一般的監獄要大,配有寫字臺、衛生間、坐式馬桶和洗衣機等,除了可以讀書看報,他們每天晚上七點到九點,可以看電視。餐飲和衣服、日常用品均可由家屬私下打理。
而在薄谷開來被關押的燕城監獄,所有的職務犯最低都是廳級,還關押著一些“名人”,比如原河北大秘李真的師兄也是河北省委書記程維高的秘書,有中央電視臺原來的導演趙安等等。監舍是兩人一間,電視機擺在床鋪的前面桌子上,配備衛生間和淋浴間,房屋外有一個五六平方米左右的陽臺,可以曬衣服,也可以鍛煉。餐廳里有專門的少數民族就餐區,墻上還提前將未來十天的伙食情況做了計劃。
但實際上,高墻之下,自然不是享受。著名商人黃光裕就曾經因表現良好,被派往監獄醫院當護理員,護理“病犯”。還曾被調往花房工作,與監獄園林隊的其他服刑人員一起,負責整個監獄的花卉養護以及草地的修剪和澆灌。
曾分別擔任過廣東茂名市委書記羅蔭國和茂名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朱育英,因貪腐入獄,都被關押在廣東陽江監獄。
在車間里,他們都需要同其他普通刑犯一樣在彩燈制造流水線上作業。羅蔭國說,他的任務就是往小燈泡里裝燈絲,一開始每天只能做1000個,現在能做到4000個了。他還說,這種工作以前沒有干過,稍有不慎,燈絲就會扎進手里,很疼,不過現在已經熟練了。
今年已經60多歲的朱育英是老花眼,還患有嚴重的糖尿病,所以他的任務量較少,每天做2000個。即使這樣,對于他來說,這項工作還是有些吃力,有時為了完成任務,甚至連廁所都不去。他對記者說,任務一定要完成,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嘉獎。
可見,減刑并不是件簡單的事兒。原足協副主席、國家體育總局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南勇減刑原因是在服刑期間發明四項專利。在劉志軍的減刑公告中,劉志軍“沒有故意犯罪,能夠主動認罪服法,自覺接受教育改造,正確認識所犯罪行的社會危害性,深刻剖析犯罪根源,積極發揮自身社會價值,撰寫的警示價值文章《我對所犯罪行的反思與剖析》被監獄評為二等獎。”
這成為他獲得2014年度獲監獄勞動改造積極分子獎勵的重要原因,而這個稱號是他獲得減刑的關鍵所在。
通過寫稿減刑的官員并非他一人。浙江省政府原秘書長馮順橋被以受賄罪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2年。他減刑1年11個月的裁定就是因為,“兩年多來,我負責圖書管理工作,積極寫稿,對編輯工作認真負責……”
2012年2月 中國足協原副主席楊一民因受賄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6個月。服刑期間共獲得4次表揚,還寫了認罪悔罪書,監獄提出減刑建議。法院最終認定楊一民能認罪悔罪,表現較好,確有悔改表現,對楊一民減刑8個月。
當然,并非所有的高官都可以減刑。
2009年7月 廣東省江門市原常務副市長林崇中因受賄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在案件審理期間花錢辦理保外就醫沒有坐牢。在外一年后被查處,后被收監。
2014年12月份,安徽省高院曾作出刑事裁定,駁回了滁州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張松堅的減刑申請。原因是,張松堅對法院生效判決認定的受賄435.38萬元的犯罪事實幾乎全盤否定,認為98%是虛構的,不具備“認罪悔罪”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