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他,是在天氣漸涼的秋天。她還清楚地記得,那天他穿了一條灰色的長褲,看起來暖暖的那種質地。彼時的他,逆光而站,嘴角輕揚,周身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當他笑的時候,日子仿佛瞬間變得明媚起來。她聽見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挪上書桌;她聽見潮水涌上了無人的海岸,抹去了沙灘上留下的腳印;她聽見翠綠色的藤蔓攀上斑駁的墻,開出了零星的花;她聽見黑夜擁住白晝,又綴上點點星光……剎那間,似乎聽見了世間萬物聽不到的聲音。他就像是斯托克斯——那個承載太陽溫度的少年。
雖是轉瞬,誤為永生。他像是光,撕裂了她眼前黑暗如夜的迷茫,一抹不經意而又轉瞬即逝的笑顏,讓她離不開眼。仍記得那雙如星辰般的眼睛:明亮,卻又顯得那么遙遠……
有了他的存在,她漸漸變得努力、堅強。她也想做一個優秀的女孩子,站在高處被看到。不要太多語言,無需時刻提及,也沒有密切聯系,他始終是被藏在心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就像是陽光照射過的泛白的雪面,那種只要讓人一想起心底就立刻變得暖暖的存在;就像是突然有了盔甲,也有了軟肋。很奇怪的感覺,卻不叫人討厭。
她的成長就像麥子的拔節,快得叫人幾乎可以聽見聲響。日漸優秀的她,只是為了讓那個似乎身上有微光的男生看到。可她依舊默默地,什么都不說。每天都是最后一個走出教室,并不是為了學習,而是可以目送他離開。他背著書包,和一群男生在落日的余暉中笑鬧著,然后消失在濃郁的香樟的陰影后。“明天見。”她站在空蕩的走廊上,微笑著說,像是囈語。
雪下了又融,草黃了又青。那個大大的太陽依舊每天從東方升起,又從西方落下,將那些帶著笑聲的青春的影子拉長,縮短,再拉長。那些平淡的日子和每天平淡的目送一起,在時光的流淌沖刷下平淡無奇地穿越了四季。直到窗外響起了蟬鳴—一要畢業了。
當她糾結地絞著校服的衣邊的時候,已經到了他班級的門口了。
“我來這里是干什么來著?”她突然覺得茫然無措。
“哦,我是要去見他。”想起來了。
“見了面說什么呢?”又開始猶豫。
“當然先是感謝啊,是他讓一個慢慢滑入谷底的人停止了自甘墮落。”
“可是,這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又有知道的必要嗎?”
她似乎在聽著一個不是自己的人在說話。無言!
“你知道他到底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嗎?那些所謂的光與溫度,說到底不過是你臆想而強加給他的吧!”那些所謂的盔甲似乎在一點點松動。
“只是那天陽光正好,你心情不錯,感覺剛好撞上而已。沒有什么特別的。”
“是哦!其實一直都是自己在想。我想他會是什么樣,漸漸地就真的以為他就是那個樣子。我都不知道他的夢想,不了解他的喜好。不過,我至少給了自己一個不放棄自己的理由。”好像突然明白了,在離他一墻之隔的距離的時候,放棄了那個一直堅持的念頭。
麥田里的狐貍會一直記得,成熟的麥子的顏色就是小王子頭發的顏色,如果他回來,它會知道。他曾是光,她便始終忘不了他微笑的模樣。有一首歌是這么唱:“日落時地老天荒,傳說美得像夢一樣……”腦海中還是他的背影,淹沒在余暉下的香樟,只是不復曾經的時光。那一天在走廊,她沒說“明天見”,而是說:“會記得……謝謝你路過我彼時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