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成



我認識朱家強時,他在上大學二年級。朱家強在河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從本科一直上到研究生,期間有時他會和他的同學到我畫室里玩,在校園里與他碰面他總是很有禮貌的和我打招呼,所以滿臉笑盈盈的這個陽光男孩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本科時他上的是油畫系,讀研時他又學了雕塑。真的很有意思,恰恰是這種跨界對他以后的油畫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作品與他的人一樣理性而溫暖。
朱家強的繪畫蘊涵著飽滿的精神性,在他的畫面里,色彩是破碎了的光,漫卷繽紛散落,異彩紛呈。他對畫面色彩的形狀、區域、面積都有分外的敏感,他像一個建筑師一樣在構建和經營他的畫面,這些都緣于他在讀研時修學雕塑的結果。雕塑重在構建,比如米開朗基羅、德加、羅丹、馬約爾等先輩的繪畫作品中都有極強的構建感,這一點,朱家強類同。最為明顯的是色彩語言在朱家強的作品中有著豐富的視覺效果,給人以深刻的視覺印象,他主動駕馭色彩的能力的確非比尋常。
具象油畫在很長一段時期,尤其是西方古典主義時期,色彩讓位于嚴謹的造型,并為造型服務。直到19世紀印象主義出現,色彩才作為重要的繪畫語言被畫家所重視。在當代具象繪畫中,色彩語言的表現和色彩語言在其中發揮的功能主要體現在色彩和造型有效結合。色彩語言的提煉,色彩語言到位的表現,也就是造型的體現。朱家強的繪畫應該類屬于具象表現主義的范疇之內,但在他的畫面里面讓人觸摸到他對現實的挖掘、提煉與概括,這些都是他真誠嚴肅的特質和郁勃的生命氣象。他的創作切入生活、面對生活、面對人生,飽含了理想主義的精神與情懷,更反映我們今天的情感、精神和審美,他的作品確實體現著我們這個時代的溫度。
在今天,背離和缺乏理想主義精神的具象繪畫實在是太多了,這類繪畫比較表象,背離了體驗,缺乏情感的觸碰,忽略了人對崇高精神生活的訴求。然而,朱家強的繪畫卻秉承了歐洲具象表現主義繪畫和印象派繪畫的優點,對形體、空間進行了科學的觀察和理性的分析,每一塊顏色,每一道筆觸,每一個形體的轉折,以及顏色的互補關系、對比關系、色調關系等都是色彩語言在其作品中的單詞,都發揮著各自的作用。這些年朱家強通過對國外大師繪畫學習與梳理,之后再結合中國的文化背景,在我們這片熱土上綻放了一朵奇異的花,他的繪畫很洋,但又很中國。朱家強的繪畫消解了流派與時間性的概念,是落實到藝術本體的真實,并且具有剎那的永恒性,就像莫蘭迪、洛佩斯、巴爾蒂斯、阿利卡等藝術家那樣是在畫事物背后的真實,雖然不能說莫蘭迪的瓶瓶罐罐、巴爾蒂斯的少女就是現實的真實,但是它傳遞出來藝術家所理解的藝術的真實,這很重要。再現純粹客觀的真實很容易過時,但藝術的真實能產生永恒的共鳴。藝術的真實,實際上更加真實,它是真實的深化、升華,是藝術家與時代復合于一處的真心本性。
客觀存在的事物肯定是真實的,但是不一定有價值,價值在于我們對現實的關注、關愛,把現實里有價值的深刻的東西呈現出來、挖掘出來,使我們在面對現實的時候不會迷失,讓我們觸摸到精神,不會被動的活著。這是繪畫存在的實際意義。
在《牧羊人》這幅作品中,房舍、人、羊受陽光照射之后,呈現出強烈的色彩冷暖對比關系,作者抓住了那一刻,用鮮明的色彩加上有力的筆觸表現,在色塊的組合上作者把色彩和畫面構成有機結合起來,亮黃色的房舍前面有兩大塊青冷色的陰影,和遠處房舍墻面的暖黃色形成極為強烈的冷暖關系和補色關系,一種有力堅定的筆觸用來表現各個物象上的起伏變化,這幅畫從整體上看是成補色調子,但仔細觀察會發現有些顏色極艷,受光部分的暖黃與陰影部分的冷藍,正因為有了這些色彩,才把畫面的那種強烈的視覺感受一下子拉近了。
《趕集》畫面中的趕馬車的新疆人在太陽的照耀下顯得分外恬靜,畫面采用大疏大密的構圖方式,這種構圖更能增加視覺沖擊力,畫面上邊露出的部分空曠的天空與大面積溫暖潔凈的暖土灰色地面,在艷綠色樹林的烘托下顯得色彩濃烈,用筆大氣,葉子受了強烈的陽光照射溫暖而青翠,草地的綠色更暖些,整體畫面是在一個冷色調的基礎上,出現了馬車及人的一點寶貴的暖色,給畫面一下頻添了幾許活力。
《大梁江風景》這幅畫的是平凡常見的玉米莊稼地及樹,玉米在生長過程中呈現了不同的樣子,作者通過明銳的觀察,通過嫻熟的技巧表現了這片風景。一大片莊稼好像一大群舞蹈少女一樣,姿態極好。用色在統一中求變化,筆觸靈活生動,有后面綠色樹葉的映襯下,天空呈現出一些淡淡的藕藍色,在畫面整體的關系中,色彩有了互補關系,但又不燥,粗中有細,生動至極。
《沿途風景》色彩語言更是微妙,在作品中的每一塊形體,轉折,以及光影在尊重客觀真實的前提下,把主觀發揮到了極致,色彩語言造型更體現了一種獨有的風格,作品的筆觸肯定堅實,但色彩隨著筆意體現在畫面空間之上,形體塑造以及畫面整體關系,體現在嚴謹的造型和色彩語言分寸的把握上。
在朱家強的繪畫中,色彩不光要尊重客觀,也更具有情感因素。色彩造型不僅僅體現客觀的真實和客觀再現,同時也包含作者的主觀情感,因為那里有他的素養與情思。他在觀察色彩和表現色彩的時候就會受到主觀情感的變化,發生一些微妙的偏差,有時候這種偏差是習慣所造成,也有可能是主觀的結果。那么在他的油畫中,把客觀真實翻譯成筆觸、色彩,體現在形體轉折之處和畫面空間之上。色彩在被翻譯成平面色塊、筆觸的時候,表達客觀和體現主觀并重,同時根據色塊面積大小和表現內容,來進一步補充說明作者的情感,如斯會有更深的哲學內涵。當然這些作用,前提是要把這些色彩組織成語言,說明問題的時候才可以進一步體現作者意圖,這里闡述這些色彩語言不是本身具有的功能,而是人賦予他的一種情感意義和文化特征。比如《悠悠夏日》《冬泳》等。
我個人認為,藝術創作中色彩語言是一個畫家心靈的寂照,是畫家用生命來譜寫詩篇。色彩語言在創作中的把握需要藝術家在精心、靜心、專心的情況下進行,色彩語言的提煉,和一個人的知識積累、藝術修養、生活經驗、文化素質、技術有直接瓜葛,是生活的反映,是藝術家看待問題的一種形式,通過這種特殊的語言符號,來表達情感。色彩語言體現在他的油畫中技能性很強(如《殺虎口》)。它是一個長期的藝術積累和磨練的過程。
《上安電廠》這件作品,作者有效地利用了畫面色彩構成的抽象性。他根據實際感受主觀的安排,在自然中發現美,把自然中的色彩翻譯成筆觸,反映在畫面上的時候,在畫面中就會有色塊面積對比關系、穿插關系等,畫面色彩的結構產生了,有時候在具象油畫中自然也有抽象因素,或者隱含著抽象。抽象是由繁入簡,從具象中提取,在具象上升華。也就是說色彩結構在具象油畫中,同樣要注意抽象因素和畫面構成。
藝術創作,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構圖,在圖形位置的安排過程中,要反復推敲,認真思考,為主題服務,色塊和色彩分寸在畫面中起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它就像醫生給病人開藥一樣,每樣藥幾克,都嚴格把握分寸,我們用色和色塊面積的安排,同樣要注意分寸,多一分則多余,少一分則不足,在作品中體現出精致和微妙。在寫實油畫創作中,色彩分寸的把握是藝術創作的基本條件,要經過長期訓練才能提高的,他影響人的修養、學識等,也潛在地影響著一個畫家的作畫心態,直接關系到作品的成敗和優劣。而這種有效信息的傳達,是畫家技術的積累,是畫家在傾注了全部思想之后的表現。
在具象繪畫中研究色彩的基本方法是寫生,通過寫生對色彩要素進行分析、研究,找到一定的規律,再找到差異性。在寫生中,我們可以認識到客觀存在的真實的顏色,并不是概念。我們通過對不同環境、不同色調、不同內容和不同時間段的寫生,研究色彩語言的微妙差異,和他們存在的共同規律,從視覺感受鮮明的對象中,我們反復推敲構圖色塊和畫面的布局關系,從具體的觀察入手,在靜物寫生或者人物寫生、風景寫生中,對色塊筆觸進行分析、綜合歸納,從色彩的透明度、純度、色塊大小等對比關系來研究畫面,通過科學理性的分析,進而有意識地運用色彩關系、筆觸、圖形組合來表現作者情緒。在表達立體空間的時候,油畫色彩語言以及形式技巧是重要的環節,是色彩語言在寫實油畫中能發揮的主要功能。
朱家強的油畫有風格、有特色,這種特色是作者在較長時間的實踐中培養出來的,在不自覺中形成的,是作者內在修養的一種體現,是作者背后的影子,是作者在追求具象表現藝術中的自性流露,是他在理解了客觀之后的主觀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