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廣西少數民族人物畫寫生與創作

黎小強

我從事人物畫教學十幾年來，一直跟學生強調寫生的重要性。帶領學生多次前往廣西德峨、黃姚、元寶山苗族村寨、三江侗族村寨、南丹里湖白褲瑤等多個具有典型少數民族風情的地方寫生。有些地方去多了，比如百色德峨，竟和當地的少數民族群眾逐漸熟絡起來，他們不再把我當外人，而是每次去他們都拿出自家釀的好酒、腌的好肉出來款待我和我的學生。一來二去，我也有了“回家”的感覺，建立了寫生基地。讓這些地方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靈感伊甸園，還成為了更多學生了解、接觸中華優秀民族文化，寫生與創作的資料寶地。

寫生的有效性是不言而喻的，特別是對于學院派的教學來說，離開教室與舒適的校園，讓學生親身去少數民族群眾居住、生活的地方，他們才會對處理畫面信息有切身的體會。學生到現場，能體會物品、服飾、建筑、環境與人物之間切實的生活關系：他們與少數民族群眾交流、談心，看人物的行為舉止、待人處事、喜怒哀樂，能夠了解到人物不僅是一個畫面形象，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的、有感情的人。這樣的一種現場感必須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得到，是照相機不能代替的。現在有些人美其名日去寫生，其實只是拿照相機去攝影，拍完照片后回去再對著照片創作，很少現場寫生。然而我不鼓勵這樣的做法，我甚至鼓勵學生不帶照相機、手機等電子設備，就帶上筆墨紙硯，到了寫生基地讓自己靜心下來，暫時遠離浮華的現代社會，專注自己的空間，寫生一批作品帶回去。這樣從技法學習來說，能夠要求學生快速運用水墨語言完成人物的水墨造型勾勒。面對寫生對象，學生必須快速做出判斷用線勾形，不同年齡、性別、身份的人用怎樣的線去處理，對水墨語言載體的學習掌握有較好的技法要求，提升學生的寫實能力。在后續的創作拓展中，學生再思考如何將幾組人物組合在一起，如何處理他們的空間構圖，線與墨相得益彰，繼而提升水墨再認識。特別是經過在場寫生，對筆下的人物有了立體的認識，了解他們的人物性格，對他們產生了情感，再創作人物畫時自己的藝術情感自然流露，易于抒發，真切感人。

寫生的必要性已達到一種共識，葉淺予、周思聰、董希文等人都是這方面的身體力行者。中央民族大學美術學院劉秉江說：“我去過很多少數民族地區，如四川、廣西、青海、西藏等地，一去就是半年、一年，就住在當地老百姓的家里，住土房子、帳篷、竹樓，吃烤土豆、糯米粑粑。”北京畫院孫震生也說：“在北疆寫生，沒有找到觸動我的東西，我很不甘心，就又去了南疆，到了塔什庫爾干，去了那里的中心小學，跋涉千里求學的孩子們渴望知識的眼睛、塔吉克小孩的純真與美麗，都讓我感動，他們如精靈般可愛。”可見許多人物畫家長期保持著對少數民族題材、少數民族人物畫的關注，因為少數民族人物畫是中華文化瑰寶中絢麗多彩的一部分。中國幅員遼闊、民族眾多，實行民族平等團結、民族區域自治、發展少數民族地區經濟文化事業、尊重少數民族風俗習慣等民族政策，對少數民族文化持開放、開發、保護的態度。為了弘揚民族文化，也為了自己的創作訴求，許多畫家深入少數民族地區寫生采風，不少人因此革新了自己的繪畫風貌，找到了與自己情感緊密貼合的地方。我在廣西百色德峨“駐扎”多年，2008年畫了《印象·德峨》《印象·黑衣壯》系列，2012年畫了《德峨印象之二》系列，得到了社會的肯定。可以說我畫德峨的少數民族人物畫了很多年，然而很奇怪，每次去德峨都還會有新的收獲。少數民族人物是個常畫常新的題材，付出的情感越多，收獲的感觸越多。深入少數民族地方寫生與創作，是一名畫家的使命和幸運。

廣西有壯、瑤、苗、侗、仫佬、毛南、回、彝、水、京、仡佬等豐富的少數民族資源，因為廣西獨特的地形原因，同一少數民族群眾大多聚居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地域內，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所以廣西各個少數民族特征比較明顯，且保存完善，為寫生和創作人物畫提供了理想的寫生基地。閉塞的地理環境，卻沒造成少數民族群眾封閉、排外的心理，他們性格反倒十分爽朗、開放，把他們生活的一面自然地展現在我們面前。廣西藝術學院對學生的教學，也非常鼓勵同學深入寫生基地，每個學期都會安排一到兩周的寫生課由老師帶領學生赴外地寫生，體現了學院領導對學院派寫生教學的高度重視。我時常提醒學生到了少數民族聚居地區，首先要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有些他們避諱的、不讓外人參與的節慶或儀式我們就不參加，更不能貿然做記錄；碰到他們蓋房子上大梁或結婚等熱鬧的喜事邀請我們參加的，我們就積極參與。其次待人要友善，對少數民族群眾要有禮貌。同時還要提前了解當地少數民族的生活習慣和宗教信仰，做到盡可能地融入當地。我也時常督促學生帶上工具去少數民族群眾趕集的圩上現場寫生，白天練習寫生，晚上我組織大家在一起評畫、改畫。通常給學生評完畫后已到深夜，我還要繼續完成我的寫生習作，次日仍要一早起床帶學生去新的村寨、市集寫生。每次寫生身體都異常疲憊，但得到新的創作靈感的喜悅戰勝了肉體的疲勞。

關于寫生的手法我在其他兩篇文章《淺談中國畫人物線描教學》以及《廣西水墨人物畫地域語境意識》中談到，寫生主要是運用線描的表現方式，因為線描是訓練中國畫人物基本造型功底重要的訓練手段之一，也是獨特的藝術創作形式。線條的疏密、粗細、長短等與刻畫的人物形象之間有緊密的關系，由線性素描轉換為水墨畫的過程中，去掉水墨畫的墨色構成，取水墨畫中的線條變化，運用線去塑造人物形象。同時廣西少數民族寫生與創作還要體現廣西少數民族的區域性特征，以著重表現廣西地域性少數民族人物為定位，脫離開單純的人物寫生的窠臼，提高了水墨人物畫寫生的高度，使寫生與創作更好地轉化為訓練學生創作能力的重要課程。

這組少數民族人物畫有些是我的寫生習作，有些是建立在我寫生習作之上的再創作。我力求用精準的線條和相宜的墨色去捕捉、定位少數民族人物的外貌特征、精神風貌，同時在手法上有意地“破壞”傳統人物畫的繪畫法則，嘗試加入我對現代都市水墨畫的一些語言手法。有批評家提出，關注少數民族是一種精神態度，少數民族群眾創造出來的多彩文化正面臨當代文化語境的消弭，被孤立、邊緣、模糊界限。我想作為一名美術工作者，寫生與創作少數民族人物畫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少數民族群眾的生活需要被關注、保護，他們的心聲需要被記錄、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