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回家

齊元勛

馬可的價值觀在于，學會區分什么是真正的“需要”以及“想要”。

農歷八月十六，月光如水。

北京東城區美術館后街老廠房四樓天臺之上，一場秀正在上演。

音樂響起，依然是棉麻布衣，垂順褶皺的長裙，灰藍，米白，土褐色。

演員由現代舞舞者、民族舞舞者、瑜伽、太極多年修習者以及戲劇表演藝術工作者組成，長者是—對逾70歲的練瑜伽老人，幼者是6歲頑童。

主創人員之一是臺灣云門舞集二團藝術總監、編舞家鄭宗龍，另一位正是享譽國際的知名設計師馬可。

這恰恰是馬可“無用·回家”作品發布會。

所有的服裝，沒有炫技式的剪裁、沒有刻意放大的量體、沒有不對稱或解構的雜音，布料以手工一絲一縷織成，所有縫接亦是一針一線慢慢拾綴。

這讓人想起馬可在巴黎時裝周上的《奢侈的清貧》，她在那里向世界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地球資源已過度耗費，我們要做的是通過主動選擇，拒絕無意義的華麗，以“自求簡樸”的生活態度，追尋更高層次的精神生活。

此刻，馬可帶領無用回家。

這的確是無用品牌在國內的首次發布。

顯然，此刻的無用，要比《奢侈的清貧》更樸素，亦濾除掉一些苦情的深抑與宏大意象。

這一夜，無用找到了自己的家。

這也是無用在北京的第一個家一一無用生活體驗空間，面積超過1000平米。

這由三個部分組成，分別是展廳、家園和茶寮。

古色古香的設計，還原了最需要的生活。

這里擺放著馬可收藏的諸多能代表無用精神的藏品，而服裝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還有家居用品、家飾品、家具，甚至是家的裝飾和布置等，“服裝是生活的一部分。”

尋家的歷程，也充滿著執著。

自2012年起，馬可就開始在北京為無用找家。

但歷時兩年未果，“無用不在商業區、不進商場，也不想在消費區，包括不進時尚的地域，”馬可說，因為無用是一個需要人們慢慢去體會的地方，它并不是那種在商業區里大采購的場所。

它必須鬧中取靜。直到2013年，她終于發現了位于美術館后街的這棟老廠房，它的旁邊依著一條槐樹成蔭的安靜胡同。

“踏入現在的無用展廳大門的一刻，我立刻明白了，之前所有經歷波折只是為了把你送到正確的地方。”她對媒體說。

隨后，她花了9個月的時間，用心建起了“無用生活體驗空間”。

這不是一個店，而是一個家，她如此定位。

其實，馬可也有一個完整的家，女兒6歲。馬可發現，除了大人生活之外，孩子要有孩子的衣服。

但是，她給女兒買衣服很難，不是卡通圖片，就是有大logo，找不到一件看起來干干凈凈、天然材質的衣服。

“這也逼得我要設計童裝。”馬可說。

而女兒則愿意為無用童裝代言，和身邊小朋友們表達無用的態度。

實際上，馬可說，她是自然的女兒。

這與她小時候，在農村生活的經歷有關。

當時外婆在鄉下，每到寒暑假，她會回去看外婆，后來童年記憶都定格在農村。

“人是自然的一分子，只有回歸自然，身心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愉悅，”現在的馬可只要回歸山林、回歸自然，就可以找到內心的輕松。

這塑造了她的價值觀。

要回歸自然，要學會區分什么是真正的“需要”以及“想要”，“少一些欲望和物質上的占有，多親近自然和直面本心，不需擁有太多的物質，人會活得更輕松些。”

于是，她也給無用帶來一個精神的家。“無用并不是真正的無用，而是代表著經久耐用的品質，是生活里的必需品。”馬可說。

因此，無用不提倡購買很多的東西，提倡的是買夠用的東西，而真正無用的是人造的東西，無用是生活里的必需品。

當然，無用還有一層含義就是無所不用。

就如無用生活體驗空間，木材家具都是使用的回收木料，不會為了生產產品而砍伐新的樹木。

而真正無用的東西，“我覺得都是人造的、化學的東西，它們在自然里不能降解，不能回歸到自然中。”

也是正是懷抱著這樣的初心，2006年她開啟了“無用”歷程，“做能在國際上代表中國精神、呈現中國傳統價值觀的品牌。”

她的工作狀態也是自然的狀態。

是的，她一直沉浸其中，并不急于表達什么。

從2006年到珠海建立無用，到2007年第一次在巴黎做發布，再到今天國內的第一場發布，時間間隔如此漫長，這是因為一個更大的課題等著她去全心投入：如何將中國傳統精神價值觀在設計與生活形態上得以呈現？她需要長時間去探索、思考、沉淀。

她的堅持來的徹底，雖然她在法國進行兩次秀，但她一開就沒有打算做下去，因為她不想進入時尚的體系。

“我渴望服裝之于我如同油彩之于畫家，石頭之于雕塑家一樣，擁有作為一種單純的藝術創作語言的獨特表達，讓人們不停留于對其表面形態的觀賞，而走向內心世界最深處的交流與思考。”

對商業化，她沒有太大的興趣，也不想開發很多產品，“我提倡的是一種特別簡單的、有品質、精神內涵的家庭狀態。”

由此，她在設計的時候，從來不想客戶，“我不會去想我要把衣服賣給誰，或者是什么樣的人，”馬可說，她覺得最重要的是做一件自己都喜歡的東西、她需要的東西。

于是，很多原料都是自己制作，大概一個月織一匹布，即使布料是機織的，也依然是純手工制作和植物的染色。

而從裁剪、縫制到后處理，也需要半個月以上的時間。

由此，所制作的服裝，都是根據訂單按需制作。

無用每件衣服都有“出生證”，把它交給客人的時候，就像把一個孩子送到客人的手上，“讓它有了個家，去陪伴客人。”

此刻，“無用·家居古物展”也靜靜地在舉辦。

這些瓷器，碗，茶具，湯勺置于清水的裝置里，歲月磨損的斑駁邊緣，在水的浸灌里，有錦簇的細密水珠，竟生出晶瑩的意象來。

這樣的展覽，每月換一個主題。

月光下來，皎潔依如水。

這一夜，無用帶世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