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鸞
術后二十年
方紫鸞

英子姐拿到病理結果的那一天就對老公常林說:“這張紙你收著吧,要不是醫生說必須留著,我現在就把它燒了。反正我是不想再看一眼了,省得每看一次都提醒自己一次——癌癥中晚期。愛什么期就什么期吧,反正該去的肉去掉了,毒瘤應該也沒了。人這一輩子,一切都有命數,該活死不了,該死活不長,既然毒瘤都沒了,那我肯定死不了。以后誰都別拿我當癌癥患者,咱們的日子該怎么過就怎么過,想怎么過就怎么過!”
英子姐是這么想的,也是這樣堅持的。轉眼到了深冬,經過半年多的治療,她已經戴著婆婆親手織的紅色毛線帽子直接上班去了,一張因化療副作用而浮腫的臉上寫滿了平靜。
領導勸道:“你再休息一段時間吧,畢竟是……”英子姐聽得出話外音,她搖搖頭,輕柔地說:“謝謝您的關心,我現在是正常人了,就應該過正常人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做飯,晚上和老公、孩子一起看電視,周末和兩個大姑姐一起陪伴公婆,參加同事的聚餐,趕上忙的時候,該加班就加班,總之,以前什么樣兒,以后還是那樣兒。我不需要刻意的照顧,大家也別拿我當特殊人物對待。”領導是個老大姐,聽英子這么一說,眼圈都紅了:“總得照顧一下你呀,有什么要求就提,看看大家都能幫點什么?”“真的沒有。如果非要說,那就只有一點,希望大家忘掉我生病的事,即便是出于關心,因為我自己已經忘了。”老大姐含淚連連點頭。
“最初復查緊張嗎?”我問。
“不緊張,那怎么能叫緊張呢,簡直是嚇得要死!”英子如實回答。
“什么時候開始放松了?”我繼續問。
“到了第四年吧,應該差不多是第四年。”英子很努力地回憶了下,“最初的幾年,盡管我不跟任何人說,包括常林,但其實每到快復查的那段時間,我都莫名心慌,內心煩躁,甚至要依靠打坐來控制這種慌亂的心緒。到了第四年的時候,我忙忙碌碌的,竟然忘記了復查的日子。等我馬不停蹄地趕過去,醫生還是那句,沒有問題,一切都好。事后一想,是啊,自己哪里不好了?到了第五年,不需要每半年復查一次了,我就正常地跟著單位去體檢。一來二去,不再需要強迫自己忘掉生病的事實,甚至對空蕩蕩的右胸也見怪不怪了。”
“總得有排解自己的方式吧?”我想知道英子姐有什么訣竅。
“忙啊,呵呵。”英子姐不假思索地說,“如果非得找到一個排解的方式,那就是忙起來。忙工作、忙家庭、忙學習,一天到晚時間排得滿滿的,哪里還有閑暇琢磨病情?那么多忙字寫在我身上,癌細胞也不敢往里闖了。呵呵,死神就算來了,我也得讓他等我忙完了再說,估計他也覺得無趣,便真的繞路而行了。”
“除了正規的治療,沒有用一些其他的辦法嗎?”我還是不死心,總想問出些訣竅。
“沒有啦。”英子姐笑著攤開手,繼續說,“倒不是不相信那些偏方,只是不想讓自己沉浸在對病的糾結里。這就是我好好活了這20年,讓死神繞路而行的最好辦法。”
正常生活,這四個字看似簡單,可對于每一個人而言都是種極高的境界,有多少人能在順風順水的時候保持正常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在命運多舛的時候堅持正常生活?
(摘自《生如夏花:乳癌患者的康復手記》九州出版社 圖/千圖網)